這些觀點和理論,實質上都是外形的改變,所以有這些改變,是因為無數人的難以理解。提“心即理”時,有人就問他,一切道理、天理都在心上求,恐怕有遺漏吧;提“知行合一”時,有人就質疑,知是知,行是行,怎麼能是一回事;提“靜坐”時,很多人陷入枯禪之境,險些偏離心學宗旨。
總之,王陽明提出的任何觀點、理論,都有人不解和質疑。最終,他把心學思想歸結為“致良知”三字上,可謂一勞永逸。
良知與生俱來,無所不能,隻要你臣服它,聽從它的指令去為人處世,就是致良知,就能成為聖人,其他的一切修行方式都是為致良知服務的,或者正如他向懷疑者所說的那樣:你別問那麼多話,先把你的良知致了。
他對王正憲說的原話是,我平生講學,隻是“致良知”三字。怎樣致呢?首先是要有一顆真誠惻怛的心,這個心就是良知,依良知的命令去行,就是致良知了。凡是人,必有良知;無良知的,它就不是人。
良知是人的尺度,你王正憲是人,就必有良知。其他廢話都不要講,為人處世,致你的良知就萬事大吉了。
王陽明這段話恐怕不僅僅是說給王正憲的,對王家任何人,他都苦口婆心地講過。從這點而言,王陽明家訓就是致良知。
其次,王陽明擔心的第二點是王家事務的管理問題。
在家信中,王陽明對王正憲千叮嚀萬囑咐,學業之事要請教錢德洪、王汝中,家務事一定要和魏廷豹商議,並且要無條件服從魏廷豹。
最後,就是王陽明對惡人的致良知了:對家中一些壞人的應對。
王陽明曾說過,對於那些惡人,你不要單刀直入地揭發他,這是最笨的,因為你觸動了他的惡性,非但不能讓他悔改,而且會讓他的惡性膨脹。
這用良知論就可以解釋,人皆有良知,有羞恥之心。當你把他羞恥的事情挑明後,他肯定會和你勢不兩立。
倘若一個人的良知的確被遮蔽得暗無天日,屢教不改了,那王陽明該怎麼辦呢?
先看段外延材料,讓我們找出王陽明的答案。
這段外延材料其實是一篇文章,王陽明在貴州龍場創建心學後,當地的軍政長官從蠻夷之舊俗修了象祠,請王陽明做篇紀念文章。
象是舜的弟弟,開始時總想謀害舜,後來改邪歸正。王陽明很喜歡這個題材,就寫了《象祠記》,全文如下:
靈博之山,有象祠焉。其下諸苗夷之居者,鹹神而祠之。宜尉安君,因諸苗夷之請,新其祠屋,而請記於予。予曰:“毀之乎,其新之也?”曰:“新之。”“新之也何居乎?”曰:“斯祠之肇也,蓋莫知其原。然吾諸蠻夷之居是者,自吾父、吾祖溯曾、高而上,皆尊奉而禋祀焉,舉而不敢廢也。”予曰:“胡然乎?有鼻之祀,唐之人蓋嚐毀之。象之道,以為子則不孝,以為弟則傲。斥於唐,而猶存於今;壞於有鼻,而猶盛於茲土也。胡然乎?”
我知之矣!君子之愛若人也,推及於其屋之烏,而況於聖人之弟乎哉?然則祠者為舜,非為象也。意象之死,其在幹羽既格之後乎?不然,古之驁桀者豈少哉?而象之祠獨延於世。吾於是蓋有以見舜德之至,入人之深,而流澤之遠且久也。
象之不仁,蓋其始焉耳,又烏知其終之不見化於舜也?《書》不雲乎?“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奸”,“瞽瞍亦允若”,則已化而為慈父。象猶不弟,不可以為諧。進治於善,則不至於惡;不底於奸,則必入於善。信乎象蓋已化於舜矣。《孟子》曰:“天子使吏治其國,象不得以有為也。”斯蓋舜愛象之深而慮之詳,所以扶持輔導之周也。不然,周公之聖,而管、蔡不免焉。斯可以見象之既化於舜,故能任賢使能,而安於其位,澤加於其民,既死而人懷之也。諸侯之卿,命於天子,蓋《周官》之製,其殆仿於舜之封象歟?
吾於是蓋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無不可化之人也。然則唐人之毀之也,據象之始也;今之諸苗奉之也,承象之終也。斯義也,吾將以表於世。始知人之不善雖若象焉,猶可以改;而君子之修德,及其至也,雖若象之不仁,而猶可以化之也。
翻譯成白話文就是:
靈鷲山和博南山有象的祠廟。那山下住著的許多苗民,都把他當作神祭祀。宣尉使安君,順應苗民的請求,把祠廟的房屋重新修整,同時請我做一篇記。我說:“是拆毀它呢,還是重新修整它呢?”宣慰使說:“是重新修整它。”我說:“重新修整它,是什麼道理呢?”宣尉使說:“這座祠廟的創建,大概沒有人知道它的起源了。然而我們居住在這裏的苗民,從我的父親、祖父,一直追溯到曾祖父、高祖父以前,都是尊敬信奉,並誠心祭祀,不敢荒廢呢。”我說:“為什麼這樣呢?有鼻那地方的象祠,唐朝人曾經把它毀掉了。象的為人,作為兒子就是不孝,作為弟弟就是傲慢。對象的祭祀,在唐朝就受斥責,可是還存留到現在;他的祠廟在有鼻被拆毀,可是在這裏卻還興旺。為什麼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