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得了!君子愛這個人,便推廣到愛他屋上的烏鴉,更何況是對於聖人的弟弟呢!既然這樣,那麼興建祠廟是為了舜,不是為了象啊!我猜想象的死去,大概是在舜用幹舞羽舞感化了苗族之後。如果不是這樣,那麼古代凶暴乖戾的人難道還少嗎?可是象的祠廟卻獨獨能傳到今世。我從這裏能夠看到舜的品德的高尚,進入人心的深度,和德澤流傳的遼遠長久。
象的凶暴,在開始是這樣的,又怎見得他後來不會被舜感化呢?最後瞽叟也能聽從,那麼他已經被舜感化成為慈祥的父親了;如果象還不尊敬兄長,就不能夠說是全家和睦了。他上進向善,就不至於仍是惡;不走上邪路,就說明一定會向善。象已經被舜感化了,確實是這樣啊!孟子說:“天子派官吏治理他的國家,象不能有所作為呢。”這大概是舜愛象愛得深,並且考慮得仔細,所以用來扶持輔導他的辦法就很周到呢。不然,以周公的聖明,尚不能保全他的兄弟管叔和蔡叔。從這裏能夠看到象被舜感化了,所以能夠任用賢人,安穩地保有他的位子,把恩澤施給百姓,因此死了以後,人們懷念他啊。諸侯的卿,由天子任命,是周代的製度,這也許是仿效舜封象的辦法吧!
我因此有理由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天下沒有不能夠感化的人。既然這樣,那麼唐朝人拆毀象的祠廟,是根據象開始的行為;現在苗民祭祀他,是信奉象後來的表現。這個意義,我將把它向世上講明。使人們知道:人的不善良,即使跟象一樣,還能夠改正;君子修養自己的品德,到了極點,即使別人跟象一樣凶暴,也還能夠感化他呢。
“人性之善,天下無不可化之人也”,就是王陽明對待惡人的態度,與其說這是一種態度,不如說是一種理想。他覺得天下就沒有從一而終的惡人,再惡的人也能被感化,而成為好人。
既然如此,問題就來了。為什麼王陽明會在這封家信中,告誡他兒子,那幾個混蛋下人如果繼續混蛋下去,就把他們趕走呢?
這和他趕盡殺絕那些土匪的念頭何等相似:對待惡人,不必解救了,驅逐他或者殺掉他(針對無惡不作的土匪)。
而那些還有良知,隻是一時糊塗的人,王陽明的意思是,需須時刻教誨並觀察,對這種遊走於良知和人欲邊緣的人,必須要如貓捕老鼠、獅子搏殺兔子一樣。
該如何判斷一個人是無法感化和可以感化的呢?
王陽明沒有說,或許,這也是他心學的精髓之一:一切全靠自己良知的判斷。
這就是這幾封家書所說的大致內容,其中蘊藏著王陽明的無限良知,躍然紙上,讓人唏噓不已。
在諸多家信中,王陽明最關心的當然就是義子的教育問題,其實也就是他所說的“致良知”問題。
當時,王正憲並不大,曾有弟子就問王陽明:“小孩子能格物(致良知)嗎?”
王陽明回答:“灑掃應對就是一件物,童子的良知隻到這裏,就教他去灑掃應對,就是致他這一點良知了。又如童子知道敬畏老師和長者,這也是他的良知處。因此雖然在嬉戲中,見到了老師和長者,就去作揖恭敬,是他能格物以致敬畏師長的良知了。童子自然有童子的格物致知。”
接著,他又補充道:“我這裏說格物,從童子到聖人,都是這等功夫。但聖人格物,就更加熟練一些,不須費力氣。這樣格物,雖然賣柴的人也做得到,但即使是公卿大夫以至於天子,也都是這樣做的。”
人人皆可致良知,包括小孩。隻是每個人致良知的方式不同,即使同一個人,在不同階段的致良知也不同。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根據自身情況和能力去盡力致良知。
有人曾總結過《教父》裏的人生觀:第一步要努力實現自我價值,第二步要全力照顧好家人,第三步要盡可能幫助善良的人,第四步為族群發聲,第五步為國家爭榮譽。
這五步,王陽明幾乎全做到了。而能做到這些的超級武器,就是他所說的:吾平生講學,隻是致良知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