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陽明家規(4)(3 / 3)

我重新告訴他道:“心的本體是本性,人的本性就是天理。天下怎麼會有心外之性?又怎麼會有心外之理?怎麼可能有理外的心?不用心去求理,這是告子的‘義是外在’說。理,是心的條理,是心所發出而讓人可見的。心發到父母身上,就是孝的理,心發到君主身上,就是忠的理,心發到朋友身上,就是信的理。千變萬化,無窮無盡,隻不過是一心生萬理。所以,以容貌的端莊和內心的平靜為養心,以學而問之、思而辨之為窮理,這是把心和理一分為二了。按我的看法,容貌的端莊和內心的平靜也是窮理,學而問之、思而辨之也是養心。這並不是說,養心之時就沒有理在,窮理之時則沒有心。這是古人的學說所以能知行並進而收合一之功,後世的學說所以分知行為先後而陷入支離破碎之境的原因。”

諸陽伯又問:“那麼,朱熹所說的怎樣算做到讓父母冬天溫暖夏天清涼,如何做算奉養合宜,是不是致良知呢?”

我回答:“這隻是良知,還不能算是致良知。知道如何做到讓父母冬天溫暖夏天清涼,則必須要去做,而後才算是致了良知;知道如何做到奉養合宜,則必須要去做,而後才算是致了良知。如果隻是知道如何如何,就說是致良知了,那誰不能致良知?《易》說:‘知到了,就去做,才是致良知。’這是孔子不易之教法,必須用百世的時間,來等待對此理解通透而不會有疑惑的聖人。”

評析

這封家信在王陽明家訓中異常重要,因為它直截了當地談了王陽明心學的一個理論——心即理。

《傳習錄》中有這樣一段話,更為簡易明快地說明了心即理。

有弟子問王陽明:“至善也必須從事物上求取嗎?”

王陽明說:“你的心純是天理就是至善,它怎麼可能從事物上獲得?你舉個例子來說。”

弟子說:“比如孝敬父母吧,怎樣才能保暖避暑,怎樣才能恰到好處地奉養,該講求適當才是至善。基於此,才有了‘學問思辨’的功夫。”

先生說:“如果孝敬父母隻講求保暖避暑和奉養恰好,一兩天時間就可講清楚,還說什麼‘學問思辨’的功夫?保暖避暑、侍奉父母雙親時隻要求己心純為天理,如果沒有學問思辨的功夫,就很容易差之毫厘而失之千裏。所以,即便是聖賢,也要再加‘惟精惟一’的訓示。如果認為把那些禮節講求得適宜了就是至善,那麼,有些演員在戲中恰當地表演了許多侍奉父母的禮節,他們也就可稱為至善了嗎?”

“心即理”是王陽明在龍場悟道後由“吾性自足,不假外求”變化而出的一個理論,它是王陽明心學的世界觀。簡單而言,所謂“心即理”就是,心在物(事)為理,有此心即有此理,無此心即無此理。

也就是說,心和理是一回事。

心在我們體內,遇到事時,我們的心動了,它就成了理。我們如果真有忠誠君主的一顆紅心,就必能產生如何忠誠君主的道理,這道理不須去外麵尋求,它就是我心。可如果我們沒有忠誠君主的一顆紅心,就絕對產生不了如何忠誠君主的道理,縱然做得再好看,也不過是戲子演戲,是假的,因為它和我們的心不匹配。

正因為心可生萬理,心也就能生萬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物、心外無理,天下一切道理都在我心。

有弟子對這個理論並不十分理解。他問王陽明:“天下一切道理若都在我心,比如侍奉老爹的道理我可以在心中得到,可那些噓寒問暖、早晚請安的細節,難道不須講究、不須去外界學習嗎?”

王陽明說:“當然要學習,但要有個主次。比如寒冬時的保暖,也隻是要盡己之孝心,不得有絲毫私欲夾雜其間;炎夏時候的避暑,也隻是要盡己之孝心,不得有絲毫私欲夾雜其間。隻問自己的心。如果自己的心沒有私欲,天理至純,是顆誠懇孝敬父母的心,冬天自然會想到為父母抵禦嚴寒,會主動去掌握保暖的技巧;夏天自然會想到為父母消暑,會主動去掌握消暑的技巧。防寒消暑正是孝心的表現,但這顆孝心必是真誠無欺的。我用一棵樹來比方吧,樹根就是那顆誠懇孝敬的心,枝葉就是盡孝的諸多細節。一棵樹,它必須先有根,然後才能有枝葉。你何曾見過有的樹是先有了枝葉,然後才有根?”

由此可知,王陽明並不承認在孝順上有道理、技巧可言。縱然有,也是枝葉,而真正的根本則是內心的良知。

這就是隻要你用心,就能得到真理的定論。因為,心即理。

王陽明無非是想告訴我們,我們有能力創造一個符合我們心意的世界,而和外麵那個客觀存在的肮髒世界涇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