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多雪而無事的冬天,我覺得隻要能有幸看到那盼望已久的準確的一擊就足夠了。那真是不可多得的精美絕倫的瞬間。讓人興奮而神往,令人刺激而震撼。然而,吆坡的人和待命的獵犬早爭先撲向出事地點,追奪此次行動的獵獲物。倘若慢了一刻,饑餓的鷹會吞食半隻山雞下去,獵人的收獲可能隻是一堆亂毛。吃飽的鷹將不再為主人服務,甚至飽餐過後的鷹會戴著鎖鏈重返藍天,飛向那本來屬於它的自由。

少年時代,我曾經親眼目睹了一次那樣激動人心的場麵。那雄鷹在人們重新抓獲它之前,振翼遠走高飛。盡管戴著鎖鏈,那鷹在藍天白雲之間盤旋翱翔,橫衝直擊,愈高而愈遠;間或劃破寂靜的歡快的鳴叫穿雲裂石,愈高遠而愈銳利。它的身影和聲音終於盡數化入藍天、融入晴空。餘音在耳鼓擊打,原是自己咚咚心跳;臉頰火燙,熱血湧沸,眼淚不能自持撲上眼眶;自由的召喚從心底、從遠古、從太極、從基因雷鳴般、讚歌般唱響。

我幼時目睹的那一場麵,此刻形諸文字又曆曆如在目前。我記得,我曾有些為那獵戶惋惜,看著胡子一大把的漢子捶胸頓足而心生惻隱;而我更記得,我更為那重獲自由彙入空溟的雄鷹慶幸感奮。

也許,是它催生出我靈魂中的自由因子;也許,是它開啟了我心房內的自由之門;也許,是它負載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遠走高飛,令我窮此一生將它追尋……

106、捕鳥

小時在鄉間,玩兒過一種設了陷阱捕鳥的遊戲。

臘月二十三之後,臨近年關。依鄉俗,女人們都不動碾磨了,男孩子們也不再上山打柴。抬點水,掃掃院,別無它事。小夥伴們整日價撒歡尥蹄,野馬似的狂奔。或者玩兒鄉間孩子們的遊戲,打瓦繇打棗核兒。打棗核兒我們家鄉俗稱“打扔”,人分兩隊,一隊打遠去、一隊淩空接取或扔回來,攻守互換,比賽規則和棒球相仿佛。棗核兒呢,則是用木棍削得,兩頭尖銳,形似橄欖。有一次看中央電視台的節目,注意到遠在青海省的撒拉族青年所玩兒的遊戲,器械與規則和我們的打扔竟是一模一樣。民族不同,山川阻隔,兩地的遊戲何以完全相同,令人極為驚訝。

現在,這種遊戲在我們家鄉已經完全失傳。如同早年間村村寨寨都曾有過的社火把子八音會、高蹺鐵棍旱船隊和草台戲班子一概絕種了一樣。自給自足的鄉村經濟曾經孕育了農民自娛自樂的多種文藝樣式,學大寨沒學成,公社化吹了燈,老百姓自家的幾套把戲也丟了。電視卡拉OK尚且不到廣大山鄉,自娛自樂的能力已喪失,農民們隻好打麻將、抓虱子、曬太陽。或者,懷舊是人類的通病,區區亦不能免。

或遲或早,嚴冬裏準要下雪。打雪仗堆雪人之外,我們還玩兒捕鳥。場院裏清掃一塊空地出來,使長繩栓一支木棍,棍頭支起一麵草篩,下麵撒一把穀米,就布置妥當一口陷阱。麻雀要覓食,不得不冒險到草篩下來銜穀粒。長繩拉動,篩子砰然扣下,麻雀們就被活捉了。記得魯迅先生有文章記述過他童年時捕鳥的事,方法大略如此。我們童年愛玩兒這種遊戲,也許是一種人類漁獵時代的遠古記憶吧。

大人們也設陷阱。初夏時節,瓜豆剛剛開花坐果,慌渴的鬆鼠、虼狸不免啃食花果。農民會用細繩木棒造個機關,支起一塊石板,下邊半隻破碗一塊瓦片存點清水,誘那小蟲豸來上鉤。改天到地頭來,石板已然拍下,掀開來察看,往往會有早已斃命的小動物齜牙咧嘴僵在那兒。也有極善人家隻在田裏多擺水碗,小家夥們口渴,供它們喝飽就是。眾生平等,上天有好生之德,善哉善哉。

老林深山,出沒豹子豺狼。早年間,鄉民在脖子那兒有疤痕人稱“狼殘兒”的不少,都是小時遭狼叼咬過幸被追奪回來的。因而有獵戶專門捕狼。請鐵匠打造巨型夾子,掩藏在叢草深雪之間,栓一隻雞或半爿羊。有時果真夾住凶殘的狼,或竟夾了貪吃的牧羊犬。有時隻夾下半條狼腿,那落入圈套的家夥硬是咬斷自己的腿子逃命去也。好比烈士斷腕,堪稱壯哉;又好比不幸被套牢而迷途知返的股民痛割“生肉”,不無器量。我們砍柴打草時偶爾會見到三條腿的狼,一跳一跳散步。被吼喊驚嚇,便扒在別的狼背上,一陣風奔去。見那景況,又感歎狼情也並不輸於人情。

近年曾在商界遊走,明白商場好似戰場。機關森列、陷阱密布,其險惡巧妙足以捕獲高人大款自非簡單的捕鳥篩子機關可比。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卻差不多。你的欲望正是你的陷阱。貪財怕死,食色性也,騙子們不過是導演,主角還是你自己。

善良的人們,貧寒的人們,巴望賺錢發財改變生存境況的人們,怎麼辦呢?商界險惡,惡浪滔天,“下海”最起碼也要嗆幾口水,甚至淹你一個翻白眼兒。車軲轆繞了一圈,莫不還是咱家的“大鍋飯”最好?而半死不活、半溫不飽、苟延殘喘、自以為平安保險實質上百孔千瘡的飯鍋子,是否也像一口更為巨大、更為誘人、更為不易掙紮得出的陷阱呢?

1、盂縣藏山

我的家鄉盂縣,春秋時代曾經建有一個百裏小國“仇猶”國。後被晉國所滅。至今,縣城以北二裏有山名曰高神山;山上有仇猶天子廟遺址。

盂縣境內有風景名勝藏山。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藏山史傳是春秋時期著名的趙氏孤兒趙武藏身之地,因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