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八閩英才(2)(2 / 3)

林覺民——這個響遏行雲,令人興奮顫栗的名字。從30年代商務印書館出版的《中華英烈像讚》上看,前有堪稱燕趙英豪刺殺清五大臣的吳樾,後有策動安慶紹興起義的鑒湖女俠秋瑾,照片上的林覺民眉清目秀,是典型的美少年,犧牲時僅24歲。他死在傾覆中國兩千年封建專製製度的前夜,這不免使人歎惋,益增懷念。孫中山這樣評價林覺民和他的戰友,“是役也,碧血橫飛,浩氣四塞,草木為之含悲,風雲因而變色,全國久蜇之人心乃大興奮,怨憤所積,如怒濤擁壑,不可揭抑。不半載而武昌大革命以成,則斯役之價值,直可驚天地,泣鬼神,與武昌革命同壽。”19世紀末的中國,風雨如磐,長夜難明赤縣天。

1887年,林覺民誕生於福州南後街,他從小過繼給叔父林孝穎為子,林孝穎是當時頗有名望的學者,後受聘為全閩大學堂教習。

少年時代的林覺民就具有反封建的叛逆性格。13歲那年,他受父命參加科舉童子試,在試卷上寫下“少年不望萬戶侯”七個大字,擲筆而去。

1902年,林覺民考入全閩大學堂文科。那時西方資產階級進化論思想已傳入中國,青年學生大都沉醉於自由平等的理想,林覺民自號“抖飛”,寄寓其意。他生性詼諧,擅長言詞,開始初步接觸西方資產階級進化論思想,並參與組建了福建學生聯合會,領導組織了許多反滿暴政活動。學堂總教習很喜歡他,曾對林孝穎說:“是兒不凡,曷不寬假,以養其剛大浩然之氣。”林覺民關心時事,敢於發表自己的觀點。有一次,他在城內七星君廟作“挽救垂亡之中國”的演說,聽者無不動容。剛好學堂某學監也在場,事後曾對人說:“亡清者,必此輩也。”1907年林覺民負笈東渡日本。當時日本是中國反清誌士逋逃之淵藪,群雄聚風雲際會之地,林覺民加入了同盟會,成為第十四支部的重要骨幹。林孝穎對處異國他鄉的兒子很擔心,寫信要他多留心。他複信說:“大人所不安者,恐兒學非所用,將有殺身之禍。今習文科,文科主心理、倫理諸學,豈有學心理、倫理之人而禍者?”借此來安慰林孝穎。此時的林覺民已經抱定畢生從事資產階級革命的信念。他在東京寓所“田野居”懸掛有華盛頓、拿破侖繡像,常對同學說“華盛頓哥哥,拿破侖弟弟”說明他已具有濃厚的民權平等思想。

當時留日學生常常聚在一起,談及列強淩迫、生靈塗炭,個個痛哭流涕。林覺民愀然變色,疾呼道:“中國危殆至此,男兒死就死了,何必效新亭對泣,凡是有血氣的男人怎麼能坐視第二次亡國的慘狀呢?……”頓時滿場皆驚。

1910年廣州起義失敗後,同盟會於是年11月召開檳榔嶼會議,製定了辛亥年於廣州舉義計劃,決定依靠同盟會自身力量單獨舉事,同時命在日貿學生、華僑等全部出動。當林覺民到達香港跑馬地35號同盟會起義總指揮部統籌部機關時,黃興大喜道:“意洞來,天助我也,運籌幃幄,何可一日無君。”黃興當即交給林覺民回閩策應廣州起義的任務,並囑多動員一些人來聚義。

當這些準備工作都做好以後,林覺民的心情卻是難以平靜。

林覺民夫妻感情十分融洽,他結婚後寫過一篇記錄自己夫妻繾綣的情感生活的文章《原愛》,文中說:“吾妻性癖好尚,與君絕同,天真浪漫真女子也!”友人看了文章後也說:“讀大作《原愛》理義公正,情詞並茂,乃知文學家亦有真也!”林覺民夫妻的居所是一座二層小樓,叫雙棲樓。樓前植蕉梅,陳意映與林覺民的信箋落款常署“雙棲樓主”。林覺民參加革命,陳意映是知道的,平時林覺民去下渡十錦祠福建支部開會,陳意映常在外望風。其它如運送槍械彈藥也是夫妻倆結伴同行,但這一次,林覺民卻不願妻子知道。

“汝憶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嚐語曰:‘與使吾先死也,無寧汝先吾而死。’汝初聞言而怒,後經吾婉解,雖不謂君言為是,而亦無言相答,吾之意蓋謂以汝之弱,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悲也。嗟呼!誰知我卒率先汝而死乎!”這是何等誠摯纏綿的夫妻情愛呀!

“吾真不以忘汝也?回憶後街之屋,入門穿廊,過前後廳,又三四折,有小廳,廳旁一屋為吾與汝雙棲之所。初婚三四月,適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推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餘淚痕。又回憶六七年前,吾逃複歸也,汝泣告我:‘望今後有遠行,必以告妾,妾願隨君行。吾亦既許汝矣,前十餘日回家,既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語汝,得與汝相對,又不能啟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勝悲,故惟日日呼酒買醉……”麵對懷孕八月即將臨盆的愛妻,麵對五歲的稚兒和日漸哀老的老父,麵對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煎熬的四萬萬中國人,林覺民隻能選擇後者,這就是一個青年殉道者向我們敞露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