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 後記 舊事(1 / 2)

1919年3月26日晚上發生的事情,在中國近代史上,似乎值得留下一筆,因為那天晚上,蔡元培、湯爾和、馬敘倫、沈尹默等人在北大會議,決定讓陳獨秀離開北大。胡適在多年以後感慨地說:“以後中國共產黨的創立及後來國中思想的‘左傾’,《新青年》的分化,北大自由主義者的變弱,皆起於此夜之會。”

其實,胡適有點自欺欺人。陳獨秀即使不離開北大,也不會走上自由主義的道路。因為陳獨秀思想上,本來就沒有多少自由主義的基因。無論是打孔家店也罷,白話文運動也罷,與林紓論戰也罷,他都站穩了一元絕對的立場,旗幟鮮明地宣稱“新青年”的主張不容匡正,不僅預示了新文化運動的歸宿,而且也預示了他自己的未來路向。

作為一個曆史人物,陳獨秀是辛亥革命埋下的種子,吸收俄國革命養分成長起來的,和自由主義完全不搭邊。由江湖會黨為骨幹的同盟會領導,以袁世凱訓練出來的新軍為基本力量的辛亥革命,根本不可能使中國自由主義化。所以,胡適大可不必感歎。李大釗沒離開北大,他不也一樣信仰了共產主義革命嗎?

如果拉開曆史的距離來看,新文化運動同樣不會使中國走上自由主義道路。因為它的性質是為辛亥革命補上理論一課,這決定了它必然以替天行道、不容匡正的絕對姿態出現。雖然人們把“啟蒙運動”的桂冠贈予了它,但它與歐洲的啟蒙運動,無論是文化基因、思想譜係,還是前因後果,都有著完全不同的DNA,無法相提並論。

所謂啟蒙運動,是要啟自由與理性之蒙,但什麼是自由與理性?隻有把以陳獨秀為代表的“新青年”、以梁啟超為代表的研究係、以章太炎、林紓、劉師培、黃侃、辜鴻銘等人為代表的舊學說統統納入這場運動中,呈現一種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多元發展的局麵,才可以稱之為自由與理性的蘇醒。但回顧曆史,這樣的局麵並沒有真正出現,隨著國民革命的勃興,國民黨的崛起,思想文化也向二元對立,一元絕對的方向演變,最後甚至出現了“革命的進此門,不革命的滾出去”、“不為同誌,即為叛逆”的極端情形。

不少研究者都說,那時中國的知識分子在啟蒙與救亡之間搖擺,五四運動標誌著啟蒙最終讓位於救亡。胡適就曾感歎,五四運動是對新文化運動的“幹擾”。其實,這同樣是他一廂情願的錯覺。

中國的新文化運動,肇遠因於鴉片戰爭、甲午戰爭,承近因於辛亥革命,從一開始就是以民族主義為前驅,以救亡為己任的。所以,當我們追溯那段曆史時,不難發現,“亡國滅種”的陰影,一直盤桓在知識分子的心頭,也成了新文化運動一個貫穿始終的主要話題。

五四運動與新文化運動的關係,錯綜複雜。但在民族主義的基因上,它們是一脈相承的,五四運動為國民革命和共產主義革命準備了大批幹部,這些幹部多數是新文化運動的活躍分子,從這個意義上說,新文化運動是啟了革命之蒙,啟了救亡之蒙,並不存在“讓位”的問題,也談不上什麼“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