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清一朝,地方大員自太平天國造反以來,折損的倒是不少,但在 革命黨人沒有崛起之前,和平年景遇刺身亡者,還真是少見。兩江總督 又是跟直隸總督一般分量的最為重要的地方大員,大員突然遇刺,引人 關注倒不奇怪。但是,此案從晚清哄傳到民國,長盛不衰,跟這個案件 自身的特點不無關係。一方麵,刺客手法高超,一把鋒利的匕首用毒藥 喂過,行刺過程幹淨利落,在重兵護衛之中,如天而降,一刀斃命。完 事又不逃走,束手就擒。在審理過程中倔強不屈,無論怎麼動刑都麵不 改色,直至最後淩遲處死,一聲不吭,絕對是一條漢子。這樣的漢子, 按情理,不是職業殺手,就是英雄好漢。在人們的期待中,無論如何, 此案必有蹊蹺,即使沒有主使之人,也必有重大冤情。即使如曾國藩這 樣的老江湖、老宦場,在接到重返兩江總督任上審理此案的任命,在跟 西太後說起此案時,也認為此案“甚奇”。然而,審理結案的結論卻跟 人們的期待大相徑庭,沒有找到主使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曲折案情, 不過是一點私人恩怨。那個時候,朝廷的政治又是黑箱,審訊不公開, 結論也無從討論。所以結案之後,人們更是議論紛紛,傳言四起,相關 的演義事業自然就更發達了。當時又已經有了租界,在別的地方演惡心 馬新貽的戲可能被禁,但在租界裏演,誰也沒辦法。
此案的結論,從最初江寧將軍魁玉和漕運總督張之萬,到後來的曾 國藩,基本上是一致的。據《清實錄》和曾國藩的奏稿,結論就是,張 文祥刺殺馬新貽,動機很平常,無非是那麼點私人恩怨。曾為發逆(太平軍)後通海盜的張文祥,因馬新貽剿海盜,殺戮同夥甚多,沒了落腳 之處,老婆又被人拐走,攔駕告狀,馬又不理,開小押(賭場),又被 馬新貽禁止,於是走投無路,遂起念殺馬,馬新貽也就真的讓他給殺了。
顯然,這樣平淡無奇的結論,實在是太不過癮,也太像是有意隱瞞 了。別說民間,就是對於此案發生即疑諑紛起的官場,也難以服人。於 是,一時間傳言四起。有傳是丁日昌因馬新貽查辦他的兒子,托請不入, 因而雇人報複的。也有傳其實跟曾國藩被遣散的舊部有關,他們沒看上 跟湘軍沒關係的馬新貽做兩江總督,涉及朝廷的權力之爭。也有人傳是 因為馬新貽是回民,他的死,跟回漢爭鬥大有關聯。
日前在《文史資料選輯》上看到一篇文字,寫的人名叫陳功懋,祖 父當年在給馬新貽做刑名師爺,馬新貽被刺之後,一直參與審理。陳功 懋根據祖父留下的筆記,整理出刺馬案全貌。據他講,其實刺馬案的結 論,在魁玉和張之萬的審理中就已經做出了。朝廷加派曾國藩來重審, 審了好長時間,卻並沒推翻原議,不是曾國藩有意徇私,不想讓同僚難 堪,而是在當時,就算曾國藩清廉公正,也大概隻能這樣結案。這樣結案, 跟主要事實並無太大的出入。
但是,結案的結論的確跟審出來的事實有所不同,幾位朝廷重臣, 或多或少有意隱瞞了一些事情。比如,馬新貽在太平天國亂時擔任廬州 知府,出城追擊叛軍中伏被俘,俘虜馬的,就是時為撚軍頭目的張文祥。 隻是當時馬新貽化裝了,張文祥並沒有認出來這家夥原來是個朝廷命官,反而因馬新貽的親兵時金彪是同鄉,用鄉音聊起來,動了憐憫之心,連 他們兩人一並放了。這個事實,結案時根本就沒提。另外,結案結論提 到了張文祥的妻子,被原來海盜的同夥拐走,但卻沒有明說張的妻子其 實已經歸了馬新貽做三姨太。而這個三姨太,就是傳說中張文祥的把兄 弟曹二虎美貌的妻子。傳說的故事裏,張文祥和曹二虎還有馬新貽,都 是結拜兄弟。後來張文祥看出馬新貽不是個東西,先行離開了,但曹二 虎不肯,要留下來共享富貴。曹二虎的妻子因十分美麗,被馬看上,從 而馬借故害死了曹二虎,霸占了他的妻子。而張文祥刺馬,就是為了給 兄弟報仇。其實,張文祥在妻子被拐後,曾經打探到了妻子的下落,說 是在馬新貽家做傭人。當時身為馬新貽親隨的時金彪,也設法把張的意 願告訴了他原來的妻子,但人家根本就不想跟他走,拒絕相見。這挺正常, 有哪個女人放著大官的姨太太不做,樂意跟一個四處漂泊的人漂泊呢? 一直到張文祥刺死了馬新貽,他都不知道妻子已經是人家的三姨太了(馬 新貽的三姨太,在馬死之後自盡)。張馬之間的仇怨,其實還是此前馬 新貽剿匪以及毀了他生意造成的。如果放在別人身上,這點事情也許不 至於讓人跟一個這麼大的官同歸於盡,但張文祥就能做到。我們不得不說, 世界上的人千差萬別,一些具有特別性格的人,就是可以做出出乎人意 料的非常之事。
當然,這樣兩處的隱瞞,對審案者來說,其實隻是出於對死者的善 意。畢竟這兩件事都是馬新貽的某種汙點,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對於後者,馬新貽雖未必知情,但畢竟是納匪人之妻為妾,於官聲有礙,好說不好 聽。都老爺(禦史)如果知道了,參上一本,也可能會丟官。前者問題 就更大,做地方官的被“賊人”俘虜,丟了城池,卻沒有死節,細究起來, 按清朝的法律是要殺頭的。馬新貽蒙混過關,此時已經混到兩江總督了, 就算不死,同僚隻要沒有深仇大恨,該瞞也得替他瞞,何況人已經死了, 何必再揭人短?為尊者隱,是當時官場審案的慣例,更何況這麼大的官兒, 大家彼此平時還多少有些交情。
然而,這樣的有意隱瞞,卻平白加濃了案件上麵的迷霧,弄得整個 案子撲朔迷離的。案子結了之後,好些官場中人出於官場經驗的敏感, 看出裏麵肯定有隱瞞,但並不知道其實瞞得並不多,加上結論離他們的 推測反差也忒大了點,於是他們就首先開始把疑諑化為故事。首先傳出 消息的,就是官場的人。官家的人都這樣,民間的傳說自然,沒法不豐富。 一個如此剛烈的漢子,一個手法純熟的行刺,最後的原因居然是這樣的 平淡無奇,有誰能甘心呢?其實,審案的人也跟官場其他人一樣,感覺 張文祥刺馬沒那麼簡單,無論是第一撥的魁玉和張之萬,還是第二撥的 曾國藩,都拚命地問張文祥有無主使,但都沒有問出來。找來時金彪調查, 也沒問出什麼名堂。沒問出來,結果可以有兩種,一種是張文祥打死不 肯說,一種是的確就真的沒什麼事,兩種可能性都有。但如果參照其他 的證人證物,第二種的可能性其實更大些,隻是人們卻更喜歡相信前者。
多少年來的黑箱政治,使得人們對於朝廷出的事情,壓抑不住地喜歡往複雜了想,往陰謀上想。即使沒那麼複雜,沒有那麼多陰謀,也得 把它弄複雜了,弄陰謀了。朝廷也好,官場也罷,在人們眼裏就是那麼 個地方,用《紅樓夢》裏賈元春的話來說,就是一個“見不得人的去處”。 這樣的去處,就是一個供人演繹故事的地方。都說某些國人喜歡陰謀, 喜歡權謀,但這樣的性格喜好,其實跟中國長期的黑箱政治不無關係。 在黑箱旁邊生活久了,也就喜歡瞎猜了。瞎猜,才有樂趣,猜離奇了, 添加的情節就自然成戲劇了。
楊士驤罵賄
賄賂,在古代又叫苞苴,原意是包魚肉的蒲包。較早的賄賂,無非 送魚送肉,但是發展下來,送的可就多了。對方喜歡什麼,就送什麼, 不限於金銀財寶,有時也包括大活人,比如美女若幹。一般來說,賄賂 這種事,有的時候是有人要辦點特別的事兒,主動遞上包袱,甚至挖門 子找機會遞上包袱,經辦人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軟,於是事 由賄成,屬於行賄者主動。但更多的時候,是下麵的人或者被管的人不 得不賄賂,不賄賂,人家就給你小鞋穿。這種情形也有不同。有的是什 麼也不說,甚至麵上冠冕堂皇、一身正氣,但是不給是肯定不行的;另 一種則比較直截了當,就是明目張膽地索賄,不給當然更不行。據說, 當日在蒙古人統治的元朝,這樣率直的人比較多,上司動不動就說,我們關係這麼好,你怎麼不給我送禮? 當然,這樣明目張膽的買賣,古來官場上並不多見。中國文化講究
含蓄,而且儒家興的是不言利,每個當官的都希望人家說自己是儒官, 就像眼下所謂學者型官員一樣。所以,即便索賄,也不過是一個暗示、 一點隱喻。好在那年頭,當官的、辦事的都是心眼活泛之輩,該怎麼送, 就會怎麼送。
楊士驤是晚清最後幾年光景裏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他是個科門高 第,點翰林、外放,一路爬上去的正途官兒,基本上算是一帆風順。在 仕途的最後幾年,楊士驤跟袁世凱走得相當近,兩家還攀了親。他在清 朝的新政時期,繼袁世凱之後做了直隸總督,一直極力襄助袁世凱辦新 政,被外人視為北洋係的文官魁首。另一個魁首,是特別會做官的徐世昌。 人們傳說,袁世凱說過,他看得上的翰林隻有三個半,張佩綸、徐世昌 和楊士驤是三個全的,而張謇算半個。當然,這話更像是後人給袁世凱 編派的,以袁氏的精明,斷然不會如此得罪人。那時候,翰林出身的都 是天之驕子,仕途多半順利,他一個雜途上來的家夥,怎麼敢如此放肆? 況且,張謇好歹也曾經做過袁世凱的老師,給人算半個,也太不恭敬了。 但不管怎麼說,楊士驤跟袁世凱關係鐵,那是沒得可說。接袁世凱的茬 兒做直隸總督,就是袁世凱的推薦。
楊士驤一生,做官還算規矩,沒有大的功業,也沒大的劣跡。唯一 特別的地方是季常之癖,超級懼內,所以一直不敢納妾,也有的說是從來不敢逛胡同,做平康之遊。據說曾經自署一聯雲:平生愛讀貨殖傳, 到死不聞綺羅香。但是,桃花運不敢有,錢卻是要的。北洋係的人大都 有這個毛病:事能幹,但錢也不少撈。晚清新政時期,經濟發展比較快, 對外貿易已經成為相當重要的事業。清朝有兩個地方大員是最重要的, 一個是兩江總督,一個就是直隸總督。兩個總督都兼著一個通商大臣, 直接插手經濟,所以不僅位置重要,而且缺兒肥。兩江不用說了,身處 江南財賦之地,經濟發達,貿易繁盛。直隸則處在政治中心,在資源半 由權力分配的時代,當然好處也是大大的。總督府所在地的保定,平淡 無奇,但開埠的天津,作為北洋大臣的駐地,在開埠之後,從晚清到民國, 都相當的繁榮。所以,雖說上海開埠早些,但天津後來勢頭也相當不錯。 不論什麼時候,管經濟的官兒都很肥。當年北洋大臣治下,天津海關道 是直隸境內最肥的官缺。
楊士驤在任上有一個愛好,最喜歡罵天津海關道,經常當著別人, 不留情麵,罵得那位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有人看不過了,說人家好歹 也是個道台,正三品的官兒,你怎麼老罵呀?楊士驤說,你不知道,這 人得罵,小罵則地毯皮貨衣料來矣,大罵則金銀器皿來矣,所以不可不罵。 原來,楊士驤罵下屬,是一種索賄的方式,半是威脅,半是親近。一邊廂罵, 一邊廂送,兩下越來越親近,關係越來越好。在上麵的,則要什麼有什麼, 部下想得周到,辦得周到。而在下麵的,則官越做越大,平步青雲。
西太後死後,袁世凱被罷官,袁連夜趕到天津,住在英租界。楊士驤沒敢去看他,派了兒子前往,送了袁世凱六萬大洋。但是,這樣藏頭 縮尾的楊士驤雖然沒有被罷官,但卻死了,才五十歲。有人說是被革命 黨暗殺的,也有人說是被攝政王幹掉的。總之,隨著袁世凱的下野,又 一個北洋的人讓出了一個重要位置。凡是翰林出身的大員,依照慣例, 諡號肯定有個“文”字,所以,楊士驤的諡號為文敬。時人嘲之日:“曲 文戲文,所以為文;冰敬炭敬,是之為敬。”當年,楊士驤的另一個愛好, 就是聽戲唱曲。比起冰敬炭敬來,聽戲唱曲還真是雅多了,但也不是不 費錢。
倭仁的阻擊戰
同文館跟總理衙門一樣,都是清朝同光新政的組成部分。後世一提 起洋務運動,中央政府的改革似乎也就是這兩項內容。但是,跟總理衙 門不一樣的地方是,總理衙門被逼的成分多一點,辦這個衙門,清朝政 府方麵積極性有限。從形式到內容,都有糊弄鬼子的意思在——總理各 國事務衙門,對洋人講,這就等於你們要的外交部,對國內人講,看, 我們總理各國的事務,還等於天下的老大。而且衙門裏的人,從一溜兒 總理衙門大臣到辦事的章京,都是從別的衙門臨時湊來的,等於偌大的 一個機構,沒有人員編製。安著心,等形勢轉好,不怕洋人的時候,就 將這個衙門給撤了。
但是,同文館稍有不同,這是所學校,要入學習西方學問的學校,
聘請的教師都是洋人。當初辦的時候,指定從翰林院和其他衙門裏正途 出身的人員挑選,也就是說,打算讓中國當時科舉製下的精英人士,一 群年輕的科門高第、進士翰林來學的。主事的恭親王奕,經過太平天 國戰爭和英法聯軍的入侵,所得教訓深刻,明白西方來的洋人非同小可, 怎麼也得跟人家學點什麼,才能應付未來的變局。雖然打的是學習天文 曆算的招牌,實際上就是學西學。對奕來說,給洋人刀架脖子上建一 個專門跟洋人打交道的機構,多少還是一種恥辱,但學人家東西,算是 知己知彼,絕對有必要。讓中央政府裏的年輕精英來學,起點高,學生 素質也高,可以立竿見影,速見功效。
然而,這樣的如意算盤,卻遭到一個人的強烈阻擊,這個人就是倭仁。 倭仁,蒙軍旗人,科舉出身,是當年旗人中少有的飽學之士,跟曾國藩一樣, 一路從翰林庶吉士、編修、侍講、侍讀、學士這樣走過來,屬於標準的 詞臣。也同曾國藩一樣,是當時著名的理學家,講究修身明性,以人品好、 學問優長,領袖士林。隻是,在時代的大變局麵前,曾國藩的選擇是與 時俱進,麵對西方,而倭仁則抱殘守缺,固守中國本位,對洋人深惡痛 絕,把屁股對著西方。在同文館醞釀期間,他同時擔任同治皇帝的老師, 深受東西兩宮太後的信任。無疑,來自他的阻擊,是來頭挺大的,但阻 擊的子彈,卻隻是土槍裏的鉛沙。他說,中國人不需要學西洋的東西, 我們的忠信仁義即可以為幹戈舟楫。如果實在要學,也無需聘請洋人, 因為中國地方大、人才多,找國產貨即可。然而,奏章一上,馬上有詔書說讓他推薦這樣的人才。當然,倭仁就是那麼一說,自己夾袋裏根本 沒有這樣的人才。沒法子,隻好不再做聲。這時,上麵又有旨意,說要 倭仁隨時留意,發現這樣的人才即刻推薦。接著,最有戲劇性的一幕出 現了,討厭跟洋人打交道的倭仁,被任命為總理衙門大臣,作為眾大臣 之一,跟著奕和文祥一起辦洋務。有近代史論者說他接到這個任命之 後,故意從馬上跌下,以足疾為由辭掉了差事,其實並不確切。當年的 倭仁的確差點從馬上栽了下來,但絕非故意為之,而是真的鬱悶生了病, 所謂的痰厥之症,小中風了。這病的確跟讓他做總理衙門大臣有關,但 並非裝的。過了沒幾年,倭仁還真的因為這個病,一病不起。
倭仁沒有鬥過奕,不止是兩人地位上有差距,也是他的道理講不 過奕的道理。西太後雖然沒受過什麼教育,但卻是個明白人,忠信仁 義可以做幹戈舟楫的鬼話,無論如何沒法讓她相信。倭仁被任命為總理 衙門大臣,有人說是奕戲弄倭仁,其實未必,要是倭仁真的上任,有 這樣一個同事,奕還真的很難受。況且,這種大事,盡管當時奕是 首席軍機又兼議政王大臣,按清朝的規矩,他也說了不算。更大的可能, 是西太後想要借倭仁牽製一下日漸“跋扈”的奕。
可惜,倭仁是個真性情的漢子,討厭洋人,還真就身體力行,實踐 到底,順便把自己氣病了。隻是,倭仁阻擊失敗了,但同文館卻也沒有辦好。 當日倭仁的阻擊,背後有強大的輿論支撐,京師上下,同文館非議紛紛。 翰林院加上各個衙門的精英,在輿論的強大壓力下,居然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做“鬼穀先生”弟子的。一時間,跟洋人學習成了大逆不道的事兒。 一個個進士出身的“孔門弟子”,集體抵製同文館。即使有個別想進的, 在眾口鑠金的情況下,也隻能縮了。
無奈,奕他們隻好退而求其次,又因為輿論壓力,強調“政治正 確”、出身可靠,隻能在貧苦旗人中選人。即使這些人,也是看在同文 館優厚的待遇才來的——管吃管住,山珍海味,每月還有八兩銀子津貼。 就這樣,第一批也僅僅隻有七十人報考。這些人人學之後,毫不客氣地 將旗人懶散的習氣帶了進來,吃喝玩樂都行,就是學習糊糊塗塗。據同 文館出身的齊如山說,他們同學學了九年俄語的,連俄文字母都背不下來。 而學英文學得最好的張德彝,後來派到中國駐英國使館做翻譯,據嚴複講, 連日常用語都翻錯。張德彝在西方轉了好些年,寫的遊記居然記錄了大 量西方的兒童遊戲,沒多少正經事。
國家用重金請來外教,花大筆的銀子辦學,最後辦成了這個樣子, 連所外文學校都資格不夠,離奕當初的意圖,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裏。 同文館興辦之初的一場風波,還真的吹掉了這個中國第一所官辦新式學 堂,讓它有名無實,直到最後並入京師大學堂。
掛在總統脖子上的軍隊
契訶夫的《掛在脖子上的安娜》,寫了一個依附於男人的女人。 從此以後,人們將全然賴在男人身上的女人稱為掛在男人脖子上的女人。 然而,也許人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在中國曾經有過一支軍隊,也 是掛在某個男人的脖子上的,寸步不離。
這支軍隊來頭很大,是清末朝廷的禁衛軍。作為一個傳統王朝,清 代沒有明確的禦林軍名目,護軍營、圓明園護軍營和相繼建立的驍騎營、 火器營、神機營等,都可以算作禦林軍。但是,打仗的時候,這些軍隊 也用於前線的衝鋒陷陣,並不僅僅待在京城擺譜裝樣子。然而,隨著八 旗子弟的腐化,這些軍隊慢慢真的成了擺設。在晚清軍事現代化的過程 中,跟各地駐防八旗一樣,京城的護軍也在裝備上洋化了。但是,背了
洋槍的護軍,在八國聯軍打進來的時候,還是顯示出自己的超級無能, 漫說守城,就是護衛西太後和光緒逃跑都力不從心。若是當日聯軍派出 哪怕一個連來追一下,中國的兩位最高首領肯定會成為俘虜的。這一點, 西太後心裏明鏡似的。最後還是做甘肅藩司的岑春煊帶了千把人趕來, 西太後的心裏才踏實了一點。
所以,新政開始,建立一支新式的禁衛軍就成了皇室的一個心病。 不過據後來攝政王載灃的弟弟載濤說,這個念頭還是德國皇室灌輸的。 1903 年,載灃作為賠罪使臣出使德國,為在義和團運動中被殺死的德國 公使賠罪。此番德國之行,給載灃印象最深的是,德皇近衛軍雄壯的軍勢。 他被告知,德國的皇室成員都要服兵役,而皇家親自掌控軍隊,是保障 皇室永固的要義。這個印象,後來又被來訪的德國皇室的亨利親王所強化。 編練禁衛軍的動議,1905 年就已經提出,但到了 1908 年西太後和光緒 死後,載灃親掌大權,雄心滿滿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