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中國政治,魯迅先生有個猛人及其包圍術的說法很有意思。他說,中國政壇上,經常會出現廣東話所謂的猛人,即大人物。凡是
猛人,必有包圍者,一大群人圍上去,直到把這個猛人圍垮,然後再圍下一個。他說,中國政治若想有所突破,必須破除包圍術。其實,包圍猛人的人,未必直接包圍猛人本人,往往是連猛人的家族一起圍。就算猛人自己操守不錯,但一大家子人,總有意誌薄弱者,不愁包圍術不成功。直到今天,東方國度,隻要有杈而且權力比較大的人,其家人親屬都會被有心人精心搜索出來,然後以各種借口圍上去,明裏暗裏給很多好處,最後的目的,自然是打有杈者手中權力的主意,而且屢試不爽。
東方民族是家族本位,家人和親戚在親情倫理上似乎理所當然可以分享有杈者的權力,至少可以分享這個權力所帶來的好處。如果一個人出息了,當了官,卻不肯跟自己的家族分享好處,似乎倫理道德上就是有虧的。家族的概念,有時候會擴大,擴大到仆人和家丁,老師和幕僚。因此,古代的中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是百姓日常的道理,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一個人做官,實際上等一大家子人在做官,分享隻要不過分,皇帝也睜眼閉眼加以默許。反過來,隻要過了線,皇帝加以懲罰的時候,隻要你的家人,哪怕僅僅是管家仆人犯了法,當家人也會乖乖地認罰。實際上,很多情況下惡仆為非作歹,主人未必真的完全清楚。家族本位的政治,是包圍術得以施展的基本條件。當然,這種家族政治,跟儒家的修齊治平理想,還是有衝突的。中國比較有理想的士大夫,對付這種家族政治的辦法,是高度的道德自律,自覺地追求聖人之境,像海瑞那樣,自奉甚薄,連自己都不要一絲杈力帶來的好處,自然家人也就無從分潤了(我國台灣地區馬英九的不粘鍋作派近似之)。顯然,這樣一種包圍破解的辦法,不是誰都可以施用的,曆史上像海瑞這樣的人像白烏鴉一樣稀少,所以,包圍者和包圍術,始終都有用武之地。
第三波民主化浪潮之後,東方多數國家都采用了民主政體。民主政體的本質是個體本位的,但是東方國家,無論政客還是選民,都不排斥家族網絡。政客會利用家族網絡給自己擴大勢力,而選民也會對特定的家族給予持續的支持。反過來,一旦政客當選,不僅要給自己的家族某些交代,而且包圍者也會找家族的空隙,乘虛而入,擋都擋不住。
事實上,隻有家族政治整體改觀,類似盧武鉉這樣的悲劇才能避免。但是,家族政治的削弱,卻並非簡單推行或者灌輸某種政治文化可以實現的。信息技術的普及,媒體和社會第四權的發育和成熟,從曆史上講,是剝開家族政治陰霾最有效的利器,媒體越發達越獨立,社會的自由度就越大,家族政治的黑幕就越容易被掲露。
這就意味著,東方國家要想擺脫家族政治的陰影,必須得持續地向前走,在現代化的道路上前行。在這個過程中,讓社會的力量越來越強大,盯住權力的眼睛,越來越多越來越尖,到那個時候,盧武鉉們的權力有限了,而且被隨時監視,也許就用不著跳崖了。
聽話的專家
中國老百姓有點傻,凡事迷信專家。什麼是專家呢?自然有教授和研究員頭銜的便是。老百姓千百年來形成的習慣,對知書達禮之輩,總是懷有敬意,近代以來講科學,自然是有大頭銜的大知識分子才懂科學,於是迷信翻了番。有關部門以及有關產業當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在尊重知識和尊重專家的名義下,某些專家開始在台前露臉了。
隻是,走上台前的專家,無論在電視上,還是在報刊雜誌抑或講壇上,說的往往不是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的,往往是給他們露臉機會的人的意思。比較柔和一點的“導演”,在講之前,大體告訴講者該怎樣講,讓專家把握大體方向就行,比較生硬的,幹脆寫好內容,打在背板上,讓專家照著念就是。如果有專家不識趣,非要說自己的話,那麼多半出不來聲音,而且下次絕對不會找你了。我曾經問過一個法製欄目的製作人員,為什麼你們總是找某一個大學的教授?對方回答說,人家聽話,讓怎麼說就怎麼說。
如果說,僅僅聽命於有關部門,那麼我們的專家還可以說自己是尊重國家意誌,但是,還有很多情況,專家往往是在為某些部門甚至某些利益集團說話,從專家之口,借助公開的媒體說出來的“專家意見”,不知怎麼總是和某些部門和大企業的利益高度一致,一致到了不用專業知識,僅憑常識就一清二楚的地步。更多的情況是,由誰召集專家開會論證某個事情,專家就不約而同地都向著召集會議的部門說話,全體一致,一丁點不同意見都沒有。不知道我們的專家在自己的研究領域是不是也經常如此的意見一致,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怎樣保持自己研究的獨創性?
這樣的專家露臉,是傳聲筒。當傳聲筒也有好處,一來可以提髙自己的知名度,即便說出的話往往對老百姓不利,還是有相當部分的人認為,隻有在電視上露臉的專家,才是真正的大專家;二來可以拿到具體而且直接的好處費,有多少,不知道,但肯定有,往往是說出的話越眛良心,好處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