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忘
哈爾濱的平房區,有座侵華日軍七三一部隊遺址紀念館。它是公認的侵華日軍的罪證,也是著名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然而,這個紀念館的辦公樓的一層,目前已經變成了商品房的售樓處。(據2009年9月19日新華網)
日軍七三一部隊是幹什麼的?我想稍有曆史記憶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個滅絕人性的、從細菌戰的特別部隊。現在哈爾濱平房的遺址,就是當年侵華期間他們的基地之一。這樣一座遺址紀念館,對於記住那段悲慘的曆史,向世界昭示侵略者的罪行,無疑是必不可少的。特別是在日本政府並沒有就細菌戰問題有明確的表態,而且日本國內的右翼勢力依然否定曾經在華從事過細菌戰的情況下,這個遺址就顯得格外重要。
開發商有積極性不奇怪,如果能把樓都賣了,他們肯定也會賣的。但是,有關部門為何會準許他們這樣做?
也許,在開發商和有關部門眼裏,遺址辦公樓最適的用途,是為“經濟建設”服務,或者說,為開發商以及賣地的地方政府的錢袋子服務。不知道有關部門,此番可以將遺址辦公樓用作售樓處,以後是不是也可以臨時改作歌廳呢?比如說,為了某個部門臨時舉行聯歡會。
一個民族的尊嚴,是靠對自己曆史的尊重建立的。如果我們對自己在過去不久的那段被侵略、被屠殺、被侮辱的曆史,都采取一種無所謂的態度,那麼,中國以外的人,將會怎麼看我們這個民族?我們還有什麼資格去譴責日本的右翼?
畫圈為牢
都說中國人窩裏鬥,柏楊先生當年給國人頭上*J上“醜陋”兩字,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國人的這種特別能戰鬥的習性。其實,更早一點,在中國走向現代世界之初,我們的誌士仁人也經常為國人的這種習性而懊惱頹喪,因此而出家做和尚的不知凡幾。
窩裏鬥多半是因為派係。孔夫子說,君子群而不黨。這裏所謂的黨是指阿黨,以私利結合的一夥。可惜,國人中君子太稀缺,所以偏要黨。凡是有人群的地方,總是能找到一個個的小圈子,說話、做事,往往以小圈子為依據,想不鬥都難。
中國人祖袓輩輩活在鄉村世界,說是家庭或者家族本位也許並不十分合適,但畢竟每個人都處在一個個洋蔥頭結構的圈圈裏,圈圈有核心有邊緣,每個人位置不同,說話的分量各異,多數人注定是要別人替他們說話的。不過,洋蔥頭裏的每個人有一點是絕對一樣的,那就是對圈子的依賴。當人們還生活在農村的時候,由於家庭既是生產單位,又是生活單位,鄉村裏的公共生活,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參與,但畢竟有人替他們說話,人們生活的各個環節基本上包在家庭和家族的圈子裏。可是-旦離開了鄉村,脫離了原來的生活環境,家庭的圈子不再能包住人們的活動,原來公共生活的情景無法再現。城狐社鼠,沒了依托,難免無所措手足,未免按照原來的圈子模式,複製類似的圈子,力求再現過去的情景,江湖上的結拜、行會裏的師徒等等都屬此類。
進入現代之後,城裏的人似乎離中世紀很遠了,離農村也很遠了,但活動在潛意識裏的暗流,卻跟從前沒有什麼區別。人們不拜把子磕頭了,但不靠上個小圈子心裏就不塌實,沒有辦法寄托自己的情感,甚至沒法子給自己找樂。小圈子無形中成了家庭和家族結構的替代品,難免在行動中以小圈子為依托,動機和衝動,是非和曲直,全以小圈子為準。如果說,對過去的中國人而言,家庭具有價值觀的意義,那麼,現在的小圈子,怎麼也有半個價值觀的分量。
古代中國的鄉村,雖然不能說沒有公共生活,但在洋蔥頭的結構中,不可能人人都參與。每個洋蔥頭的核心人物才可以參與議事,而且說話的分量各有不同,往往隻有那些鄉紳和別類的精英才可以真正參與意見。其他人隻有漢娜?阿倫特所謂的labor(勞動)而沒有action(行動)的份,實際上沒有真正的公共生活。而在那個時代,在鄉村以外的生活場景,是一種非穩態的情景,屬於無法用“禮”來約束和安排的生活情景,城市(包括集市)和江湖難分彼此,相互滲透,從來沒有形成穩定的市民社會,在一般老百姓眼裏,商人已經不算是好人,而車、船、店、腳、牙,則跟黑社會沒有多少的差別了(俗諺: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因此,在農村社會以外,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公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