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奇明白父親的意思,又俯在父親耳邊,輕聲耳語了一會。說完,羅文奇兩眼熠熠生輝,對父親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甚至還帶有那麼一點調皮和撒嬌的成分。昏暗中,兩排牙齒一如平時一樣潔白明亮。
羅軒德沒說什麼,卻把雙手合起來,閉上眼,朝天空一邊作揖,一邊禱告說:“老天爺,列祖列宗,你們就保佑保佑我羅軒德一次吧……”
可就在這時,鮮蔓卻急忙爬到羅文奇身邊,抱住他,聲音很堅決地說:“不,我不走,做鬼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不!”羅文奇說,“你必須要想法逃命!我們羅家必須要有一個人活著出去!”
“那就你走!”鮮蔓說,像是平時和羅文奇賭氣一樣。
“你真是傻瓜!”羅文奇撫摸著鮮蔓,說,“我走了,他們會輕易放棄嗎?人家要的就是斬草除根、徹底消滅呢!可你不同了,你還沒正式過門,還不算羅家的媳婦。你走了,他們找一段時間,找不著也可能就算了!再說,你肚子裏還懷有羅家的孩子,你出去一個,就等於出去了兩個人……”
“那就全部都逃吧!”鮮蔓又說。
羅文奇說:“全部都逃,就等於沒一個人能夠逃得脫!”
羅文奇這麼一說,羅軒德明白過來了。在最初那一刹那,他確實是希望羅文奇逃走的呢!他覺得隻要保住了羅文奇,就保住了羅家一脈香火。可現在兒子的話猛然把他震醒了!他急忙說:“是呀,文奇說得對,孩子!你就想法活下去吧!我們羅家祖祖輩輩都沒做過喪天良的事,也許老天會保佑你!你出去了,既保住了你,也保住了羅家不斷後!以後三月清明七月半,我羅軒德也好有個後人來上上香呀!”說著,羅軒德一邊老淚縱橫,一邊“咚”的一聲,情不自禁地朝這個未婚兒媳婦跪下去了。
鮮蔓急忙去拉羅軒德。可羅軒德不起來,說:“孩子,除非你答應了,我才會起來!”
羅母一見,也抓住鮮蔓的手,朝她跪下了,說:“孩子,你就答應我們吧!娘這輩子不能照顧你坐月子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管是兒是女,都是羅家的根,你一定要帶好他!”
鮮蔓還沒答話,兩個未成年的弟弟見父母都跪下了,也雙雙朝她跪了下去,說:“姐,你就答應爸爸媽媽吧!”
鮮蔓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她緊緊咬著嘴唇,看著自己心愛的未婚夫,似乎想央求未婚夫給她解圍一樣。
沒想到羅文奇也像父母、弟弟一樣,曲膝給她跪下了,說:“蔓,我也求你了!你本來就是無辜的,有權利活下去!出去以後,如果蒼天佑你,就回到你父母身邊,好好地活下去,帶好我們的孩子!說我羅文奇對不起他們二老了!”說著,羅文奇重重地朝鮮蔓磕了一個頭。
鮮蔓猛地撲過來,壓在了羅文奇身上。她沒再說什麼,隻使勁壓抑著自己的哭聲,肩膀一聳一聳的。
一家人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羅軒德爬到牆角,用雙手在地上使勁摳著,摳了半天,摳開了一塊石板,又伸手在裏麵掏了一陣,掏出了一個油紙包,捧在手裏。
“那是什麼,爹?”羅文奇看著羅軒德問。他想,難道父親真的轉移了財產?
“是一張紅軍打的欠條!”羅軒德一邊往屋子中間爬,一邊說。
“紅軍的欠條?”一家人都愣了。
“是紅軍的欠條,是他們紅軍首長親自打的!”羅軒德爬到了羅文奇他們麵前,喘息了一陣,看見一家人疑惑不解的目光,這才說:“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接著把當年賣糧給紅軍和藏紅軍傷員的事一一給家人講了。末了,才又說:“過去怕你們藏不住話,一直沒對你們說。現在都快去見閻王爺了,爹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說完,他把油紙包一把塞到鮮蔓手裏,接著說:“你把這個好好藏著,興許今後它能幫上你,孩子!可國家要是不安定,政治不清明,你就千萬不要拿出去!拿出去說不定還會害了你!”
羅文奇也說:“對!蔓,經過這場磨難,這時我才明白,人心險惡著呢!你千萬要把它藏好。爹說得對,興許靠它還能證明我們家對革命的貢獻呢!”
鮮蔓噙著熱淚點了點頭,說:“爹、文奇,你們放心,我一定要藏好它!”說著,把油紙裹了又裹,放進了最貼身的褂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