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家人摸著黑,將裏麵的長衣長褲脫下來,羅文奇把它們撕開,結成了一根長長的帶子。結好後,羅文奇脫下一隻鞋,係在帶子一端,退到屋角,瞄準屋梁,將帶子扔了過去。然後,羅文奇雙手吊住帶子,試了試帶子的結實程度。帶子係得很好,結也綰得非常結實。正當羅文奇準備往上爬的時候,羅軒德有些擔心地看著他,問:“這麼高,你行嗎?”
羅文奇笑了一笑,說:“爹,你放心!在學校裏,什麼體育運動我都不喜歡,就喜歡爬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不信,你問問她。”羅文奇朝鮮蔓努了努嘴。
鮮蔓緊緊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羅軒德這才不說什麼了。
羅文奇像爬杆一樣,往掌心吐了兩口唾沫,搓了搓,抓住布帶,“嗖嗖嗖”地就爬到了房梁上,背靠著一根立柱,雙腿一張,騎馬似的騎在了上麵。下麵羅軒德按照羅文奇的吩咐,用帶子係住了鮮蔓的腰。羅軒德正要叫羅文奇往上拉的時候,鮮蔓突然朝他和羅母跪下了,哭泣著說:“爹、娘,媳婦不孝了!媳婦來生報答你們!”
羅軒德急忙拉起她,說:“孩子,你能夠活著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孝順了!在這個時候,爹娘也沒什麼東西送你,隻希望你保重!”說到這兒,羅軒德突然想起門房夥計剛才送來的兩個饅頭,急忙抓過來塞到了鮮蔓手裏,說:“把這個帶上,孩子!”
鮮蔓見了,又塞了回去,說:“爹、娘,你們留著吧!”
羅軒德說:“我們用不著了,孩子!”說完,羅軒德怕鮮蔓會臨時改變主意,就急忙對房梁上的羅文奇悄悄喊了一聲:“拉!”說著,又和老伴、兩個兒子一齊將鮮蔓往空中舉了起來。羅文奇見了,也用力往上提著帶子,將鮮蔓拉到了大梁上。
然後,兩人攀著二梁,小心翼翼地移到了山牆旁邊,靠近了那個圓洞。羅文奇這時才說:“你抓著洞口,先把頭伸出去,然後我把你托出去。天色不早了,你千萬不要忙著出去。明天他們發現你不在了,肯定要在各個路口加強戒備。你先趴在房頂上躲兩天,等他們戒備鬆了,你再想辦法出去。即使是出不去,餓死在房頂上,也比落在他們手裏受侮辱強!”
鮮蔓緊緊抓著羅文奇的手,不願鬆開。羅文奇知道她的心思,俯過去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說:“蔓,我知道你舍不得離開我,我也一樣!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我們的孩子著想!你如果真心愛我,就應該聽我的話,好好地活下去!”說著,把帶子係在了離洞口最近的一根屋椽上,將鮮蔓的手掰開,說:“聽話吧,蔓,抓住洞口!時間不早了,他們隨時都可能進屋來。如果被他們發現,一切都完了!”說完,又看著鮮蔓叮囑說:“等我下去以後,你把帶子收上來,藏到房頂下麵不容易看見的地方,啊!”
鮮蔓含著熱淚,深情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夫。羅文奇的眼裏,既有依依不舍的戀情,又有無可奈何的絕望;既有幾分強忍的氣憤,又有一片深情的懇求。隔了一會,鮮蔓終於一狠心,毅然決然地鬆開了羅文奇的手,轉過身子,微微直起腰,抓住了洞口,接著將身子探了出去。
外麵,好涼爽、好新鮮而甜蜜的空氣呀!鮮蔓像是被這久違的、新鮮的空氣嗆了一口似的,輕輕地咳了一下。
可是還沒等她完全咳出來,羅文奇雙手托著她,將她往外一推,她便如一隻燕子似的,輕輕地落到下麵的屋頂上。還沒等她轉過身子,她忽然聽得一陣輕微的簌簌聲,回頭一看,羅文奇已經順著帶子,猴子一般回到了屋子裏。
鮮蔓頓時淚如雨下。她知道屋子裏所有的親人都在望著她,就把手伸進洞口裏,使勁朝裏麵揮著。揮了一陣,想起未婚夫一家人的囑托,不揮了,從椽子上解下帶子,收上去,揉成一團,摸黑揭下幾片瓦,壓在了瓦片底下。接著順著山牆摸索著,從廈屋的屋脊一直往上,爬到了滿是寶頂、脊吻的正房屋脊上。為了不使碰倒這些屋脊裝飾發出聲音,鮮蔓像一隻夜行的爬行動物,弓起身子,前麵用兩手緊緊抓住屋脊,後麵用腳尖著地,一寸一寸地往前挪著。好在屋脊很牢實,那些獸呀、人呀嵌得也很緊,鮮蔓的眼睛也慢慢適應了黑暗,所以爬起來還算順利。也不知挪了多久,鮮蔓爬到了高大的風火牆邊。這時,她才感到自己像是一隻遍體鱗傷的小動物,是那麼孤獨、痛苦和無助。她什麼也顧不得去想了,蜷起四肢,把下巴靠在膝蓋上,恨不能把自己縮小成一隻甲蟲嵌進牆裏的樣子,抱著身子,沿著風火牆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