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了雷清蓉一眼，還是沒吭聲，但目光平和多了。
雷清蓉接著說：“再說，媽，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公安局正在加緊破案，紐扣的事全村人也都知道了。與其等待公安來抓，不如我們將他送去投案自首，爭取法律的寬大處理，這樣對他才是愛護！你說是不是這樣，媽？”雷清蓉一口氣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了，這才抬起頭一動不動地看著老太太，目光中充滿著期待。
老太太先還是沒動，可沒過一會，她突然推開雷清蓉，抓起身邊的手杖站了起來。雷清蓉見了忙問：“媽，你到哪兒去？”
老太太一邊揮舞手杖，一邊怒氣衝衝地說：“我去問問這個孽子！”
雷清蓉急忙抱住了她，懇求地說：“不，媽，讓紹元今晚睡一個安穩覺吧，以後他可能睡不到這樣安穩的覺了！”
老太太一聽，一下又癱軟下來，坐到了椅子上。像是要尋求安慰和保護似的，一把抱住了雷清蓉，又無聲地掉起淚來。雷清蓉見了，沒去安慰她。果然，掉了一會淚後，老太太就不哭了。雷清蓉這時才說：“媽，去睡吧，明天早晨兒媳婦知道該怎麼做！”
老太太說：“你去睡吧，我睡不著。”
雷清蓉說：“媽，睡不著你總不能就這樣坐到天亮吧？”
老太太說：“你別管我。你累了一天，先去睡吧！”
雷清蓉這才站起身，又緊緊地攥著老太太的手，說：“媽，事情發都發生了，你可要想開點！”
老太太說：“你放心，媽還不會怎麼樣！”
雷清蓉見老太太情緒平穩多了，這才放了一些心，回屋裏睡了。
可是，在這樣一個夜晚，雷清蓉怎麼能入睡呢？她的腦海裏一會兒閃過紹元那張酷似夢鮮的麵孔，一會兒又閃過老太太剛才那淒苦的神情，一會兒又是村裏眾人的目光。迷糊中，她甚至還看見了監獄的高牆向她壓了過來，嚇得她大叫了一聲，坐了起來。這時，雷清蓉又聽見了老太太的琴聲，速度特別緩慢，像是琴弦鬆弛了似的，聲音嘶啞，仿佛嗚咽。但老太太卻無心或者說是根本不願去校正琴弦的樣子，讓這難聽的聲音繼續響著。過了一會，老太太終於放下了琴。雷清蓉聽見老太太的腳步聲往紹元房間裏去了。她的心立即緊縮起來，以為老太太會把紹元喊醒或做出什麼反常的事。但是什麼事也沒發生，老太太進去以後，就再沒有發出聲音。可雷清蓉還是不放心，她悄悄地下床來，赤著腳走到紹元門邊，從門縫裏看進去，隻見老太太無聲無息地坐在紹元床邊，雙手把孫子的手攥在手裏。雷清蓉沒有驚動老太太，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回來，這才蒙著頭睡了一會。
天一亮，雷清蓉就起床了，她推開紹元的房門一看，發現老太太在紹元床前的椅子上睡著了，手裏攥著一個東西。也就是說，老太太昨晚上在孫子的床前坐了一夜。雷清蓉見了，心裏一陣感動，眼眶不覺又濕潤了。到這時，她才有些猶豫起來。她不知喊醒紹元後，自己該怎麼開口？要是老太太在這最後一刻，經受不住打擊該怎麼辦……她站在屋子裏，看著紹元那一起一伏的胸膛，拿不定主意。最後，看見老太太仄歪著身子，就過去輕輕喊了一聲：“媽——”
老太太立即警覺而恐懼地睜開了眼，有點手忙腳亂地去拿手杖，說：“幹什麼？”
雷清蓉說：“媽，你這樣坐著會傷身子的，到床上睡吧！”
老太太的手杖在地上頓了一下，倔強地說：“我不去……”
正說著，聲音驚醒了紹元，他“呼”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見奶奶和母親都在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仿佛嚇著了的樣子，就揉了揉眼睛，將衣服穿在身上，“哇哇”地叫了兩聲，跳下了床。可當他正要往外走的時候，老太太忽然厲聲叫住了他：“回來——”
紹元一下愣住了，慢慢地轉過身，看見老太太眼裏兩道匕首一樣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接著，他又用惶恐的目光看了看母親，雷清蓉說：“奶奶喊你，去吧！”說完，把身子扭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