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立,革命黨消
隨著時間的逝去,宋教仁的曆史地位,在今天已得到愈來愈充分的認識與肯定,他被曆史學家尊為“中國憲政的設計師”。然而,中國憲政有一條自己的發展道路,經過晚清十年新政,到公布《憲法重大信條十九條》時,已形成一個比較完整的思路與框架了。武昌義旗一舉,各省群雄並起,在中國這個有兩千多年專製曆史的國家,竟沒有一個省宣稱建立新王朝,沒有一個起義領袖要做皇帝,無論他們是綠林好漢,還是赳赳武夫,都知道要成立民國,要建立民意機關,這不能不說是晚清新政的啟蒙效果。
宋教仁的政治主張,歸納起來,其實就是兩麵旗子:一麵是代議政製,一麵是政黨責任內閣。他最大的貢獻,不在於設計憲政,而在於把政黨政治,從青蛙變成王子。
辛亥革命時,有兩個同盟會:一個是孫文領導的中國同盟會,一個是宋教仁、譚人鳳等人領導的中部同盟會。中部同盟會是從中國同盟會中分裂出去的,兩者相互獨立,並無隸屬關係,但都是革命的秘密組織,帶有很濃的會黨色彩。現在共和民主時代來臨,應從地下走上地麵,改造為合法政黨,從事憲法國會活動。1912年1月,同盟會在南京召開大會,討論前途,建黨的意見占了上風。3月3日,通過新的總章,選舉孫文為同盟會總理,黃興、黎元洪為協理(後來黎元洪很快便退出了)。宋教仁擔任政事部主任幹事,職責是草創政見,溝通議會內和政府內的會員。
同盟會終於艱難地邁開了從秘密會黨到合法政黨的第一步。
章太炎有一句著名口號:“革命軍起,革命黨消。”溯武昌起義之初,革命黨聲勢如日中天,人人都想削尖腦袋往革命黨裏鑽時,他給譚人鳳的電報,已洞幽燭遠地說:“革命軍起,革命黨消,天下為公,乃克有濟……以革命黨人召集革命黨人,是欲以一黨組織政府,若守此見,人心解體矣。”1事實證明,這確實是國家能否順利完成轉型的關鍵。章太炎勸同盟會,勿以一黨把持政治。
章太炎與同盟會積隙甚深,他提出“革命黨消”的口號,恒被同盟會人疑為動機不良,私心自用,目的是幫助袁世凱瓦解革命黨。一百多年來,這個口號,都被視作破壞革命的陰謀,受到筆誅墨伐。
黎元洪針對各種政治勢力已開始爭權奪利的現象,進一步明確提出“共和國立,革命黨消”這個口號,比章太炎的更準確、更清晰。“革命軍起”容易引起誤解,而“共和國立”,則一清二楚,絕無歧義。黎元洪不無憂慮地說:“蓋以破壞易而建設難,不如此不足以收容全國之俊傑而共濟時艱。”2如此表述,較為溫和,與章太炎的“勿以一黨把持政治”相比,雖意思相同,但化解了言辭間的敵意。
有人說,“革命軍起,革命黨消”不是什麼創新發明,與昔漢代陸賈對高祖所說“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的道理一脈相承。其實二者絕不一樣,而且南轅北轍,古人是勸皇帝以武逆取天下,以文順守天下,但終歸是一姓天下。而共和時代,革命黨消,是為了讓天下人共治天下。如果說“陰謀”,硬把兩者扯在一起,才是破壞共和、為專製留一點香火的最大“陰謀”。
張謇寫信給黃興,建議盡快取消同盟會名義,既可示天下以公誠,亦可免海陸軍行政上無數之障礙。3甚至在同盟會中,也有人毅然提出:“凡從前所設立,如同盟會、憲政公會、憲友會、辛亥俱樂部以及一切黨會諸名義應請一律取消,化除畛域,非建新猷。”4反映了時人對南北分裂、各派政治分歧,對未來缺乏共識,缺乏社會凝聚力的焦慮心態。
和平統一,意味著要分享權力,武力統一,則意味著獨享權力。兩大陣營,涇渭分明。爭論的焦點在於:共和時代,到底還要不要革命黨?如果要,革誰的命?如果不要,那以什麼取代革命黨?從革命到執政需要完成怎樣的轉型?中國應該選擇怎樣的民主化路徑與製度表達方式?這是關係到中國未來走向的大是大非問題。
立憲派們一度天真地相信,共和憲政時代真的來臨了,自由、平等、理性、包容、多元、開放,這些最寶貴的價值,會在這片古老土地上,像鮮花一樣綻放。人人有免於暴力與恐懼的自由,有參與製度設計的自由,有分享權力的自由,有監督權力的自由。然而,圍繞著“革命黨消”的爭論,卻給了人們一個強烈的暗示:中國的未來道路,將山重水複,崎嶇難行。
3月10日,袁世凱在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他把誓詞中“謹遵憲法,依國民之願望”,改為“速定憲法,副國民之願望”,被指一上任就破壞民主。但當時還沒有憲法,遵無可遵。3月18日,大總統通令全國:“查從前參議院參議員,各省有由都督遴派者,有由地方議會公推者,有尚未選派者,現在統一政府不日成立,參議院亟應組織完備,應由各地迅速妥定選派辦法,選派赴會。”
這時,新內閣的名單已經出爐了。內閣總理是唐紹儀,也是孫文的同鄉。同盟會原打算取得陸軍與財政兩個總長位,被袁世凱否決,但同意宋教仁、陳其美、蔡元培、王寵惠4位同盟會員入閣,分任農林、工商、教育、司法總長。總理唐紹儀和內務總長趙秉鈞為了表示親善合作,也都加入了同盟會。在內閣12個總長中,同盟會形式上占了6個。參議院順利通過內閣名單,第一屆混合型內閣,於焉告成。
4月1日,孫文正式解職,在最後一刻,他簽署公布了《參議院法》。4月2日,袁世凱向參議院提出臨時政府遷北京案,參議院以20票對6票通過。4月5日,參議院宣布休會,開始搬離六朝古都金陵,往風沙滾滾的皇城北京進發了。
這一乾坤大挪移的工程,緊湊而有序地完成了。
根據臨時大總統的要求,參議院議員由各省臨時省議會選舉產生,每省5人,不再由都督委派了。但有些地方隻派出一兩個人,有些地方的代表姍姍來遲,所以北京臨時參議院總人數,始終是筆糊塗賬,有說93人,有說98人,有說110人,也有說120人。而共和黨是國會的第一大黨,占了約42席,同盟會隻占約35席。但由於不少人跨了黨,所以這個席位數的統計,也是不太準確的。
共和黨實際上由多個小黨組成,黨魁有黎元洪、張謇、章太炎、伍廷芳、那彥圖、林長民、湯化龍等人。同盟會為第二大黨,除此之外,還有統一共和黨、國民黨(不是宋教仁後來領導的國民黨)和少數無黨籍的議員。
北京槐花已開,榆錢遍地,幽香滿城。4月29日,臨時參議院在前資政院舉行開幕禮。到會議員75人,由林森主持大會。袁世凱和國務總理唐紹儀率領新內閣各部總長,在參議院集體亮相。袁世凱戎裝燦爛,腰間佩劍,神情端莊,步履雍容,進入議會大廳。詎料林森迎上前來第一句話,不是恭維奉承,而是說:“袁大總統,參議院是立法的最高機關,是一塊神聖之地,例行是不得攜帶武器進入的,請大總統閣下解除佩劍入席,以崇法製。”袁世凱愕然,但馬上連聲說:“是的,是的。”隨即解下佩劍。這一幕被在場的人看在眼裏,無不激動萬分,以為一個民主法治的時代真正來臨了。5月1日,臨時參議院正式開會,林森辭職,副議長也不見了蹤影。據當時在《民國報》做編輯的梁漱溟說,是林森自己既不想當議長,也不想當議員,故拂袖而去。補選議長時,同盟會推舉張耀曾,統一共和黨推舉吳景濂,共和黨推舉湯化龍,由於三黨議員都沒有過半數的,取決於哪兩個黨能夠達成共識,聯合投票。最後共和黨與統一共和黨合作,選定吳景濂為議長,湯化龍為副議長,穀鍾秀為全院委員長。國民黨的張耀曾被選為法製委員會委員長。由三黨協商分配各委員會委員名額,林長民任秘書廳秘書長。
吳景濂,字蓮伯,號述唐,遼寧寧遠(今興城)人,生於1873年。因腦袋特大,外號“吳大頭”。坊間傳說,他的先祖是引清兵入關的吳三桂。康熙平定三藩後,吳家被流放東北,在驛站充當站丁。站丁近乎賤民,受人排斥,甚至有自己特殊的衣食住行和語言習俗。有史書稱吳景濂是有清以來獨一無二的“站丁舉人”,其實,他科考的最好成績是第六名副車(清代稱鄉試的副榜生),未中過舉人。朝廷廢除科舉後,他入讀京師大學堂,以最優等畢業,由學部奏請獎給舉人出身,授候補內閣中書,加五品銜。至於他是不是吳三桂後人,在未有確鑿的考證之前,姑且存此一說。後來,吳景濂赴日本留學,加入了同盟會。
吳景濂當選議長後,袁世凱派秘書長梁士詒到參議院道賀。內閣全體閣員也在唐紹儀的率領下,一同到院致賀。吳景濂到總統府拜謁袁世凱。袁世凱命樂隊在府門外奏樂歡迎,以示隆重。會晤時,袁世凱說:“南人多疑吾將來帝製自為,民國初成,吾焉敢存此非法思想?君北人,吾亦北人,願請幫助。”吳景濂說:“北方人行動向多坦直,吾願總統為中國之華盛頓,不願總統為中國之拿破侖。語雲‘止謗莫如自修’,願總統此後行政處處抱定約法作去,吾必竭力讚助,浮言自息,一時議論,毋庸顧忌。”
這是袁世凱、吳景濂第一次見麵,純屬禮節性的拜訪,袁世凱便急不可待地談到如此敏感的問題,可見當時來自南方的謠言,非常熾盛,已造成相當大的壓力。
5月7日,參議院議決國會采兩院製,著手起草國會組織法。5月13日,內閣各部總長(除外交、內務和工商總長因故未到外)都齊集參議院,輪流上台,恭敬嚴慎,向議員們報告自己的施政計劃。這個場麵,讓人對中國憲政的未來,充滿驚喜與期待。沈雲龍寫道:“以中樞各部最高首長,俱不憚煩地一一向代表全民的神聖國會,既不膽怯,亦不虛飾,不誇張,更不作空洞口號,不念書麵報告,各憑其誠摯態度,清晰口才,說明其個人抱負,充分表現具有行政才能的負責風度,不僅樹立了史無前例的開國宏規,也為中國民主憲政寫下了空前絕後的光輝一頁!”7
惜乎,這隻是一段石火光陰,刹那輝煌。接下來,在“神聖國會”的麵前,將是一條九曲回腸的道路。“絕後”二字,成了曆史的一聲悠長歎息。
“病議院”遇上“病內閣”
盡管人們也預計到憲政的前途會有曲折,但沒想到會曲折成這個樣子。這一任內閣僅存活了三個多月,社會上謠傳唐紹儀挪用公款,其操守被質疑,而唐紹儀亦不自安,便以責任內閣無責任之由,宣告辭職,同盟會閣員聯袂請辭。湯化龍感歎:“各省現象日危一日,而統一之計劃,政府無一計及者,一行責問,則相率辭職,此種情形,殆一月數見。”他對國會的角色,也感覺很無奈,“現政府能力脆弱,扶掖有所不能,推倒亦有不可”8。
6月29日,袁世凱提名陸征祥為國務總理,谘請參議院同意。參議院召開特別會議,以74票對10票通過。原內閣有6名閣員已辭職,陸征祥提交了候補名單。直到這時為止,參議院與總統府的關係,還算合作愉快。
陸征祥是上海人,外交官出身。辛亥革命爆發時,與一批駐外使節聯名通電,擁護共和,贏得聲譽。但搞政治不是他所長,治理國家更是門外漢,黎元洪說他的長處是“舊史不書其惡,新黨不隸其名”,大家都可以接受他。著名記者和政論家黃遠庸與他接觸後,也認為他“恂恂下人,出言有章,蓋一絕好歐西紳士之風度。然其體質既羸,一見若弱不勝衣者,又其談吐超俗,似於吾國之社會人事不甚融解者”。黃遠庸判斷:“此君涉足於中國今日政界,猶似一葉泛於波舉風發之大海,未有不顛覆者。”9
陸征祥接掌內閣時,有六名閣員辭職,堪稱一個“病內閣”。參議院自從北遷以來,討論的議題,大都是“國旗統一案”、“漢口市場建築借款案”、“陸海軍旗式案”之類的太平議案,議事堂上,祥雲繚繞,塤篪相和,南京時代的激烈攻防戰,不複再現。以致缺乏新聞熱點的報紙,挖苦這個參議院是“病議院”。
然而,當“病議院”遇上“病內閣”時,這潭死水的寂靜,便被陸征祥的“出言有章,談吐超俗”打破了。
7月18日,陸征祥到參議院發表他的施政大綱。拖了這麼久才來見議員,表明他心中無數。果然,他站在台上,從回國觀感說起,說到他在國外的生活,如何親任廚役開菜單,如何與來自國內的學生、商人周旋,愈說愈海闊天空。“回來之時,與各界之人往來頗少,而各界目征祥為一奇怪之人物,而征祥不願吃花酒,不願恭維官場,還有親戚亦不接洽,謂征祥不引用己人,不肯借錢,所以交際場中,極為冷淡。”最後,他似乎想賣弄一下幽默,以過生日作為演講的結束詞,“在外國時,不知有生日,因老母故世甚早,此回實可謂征祥再生之日”10。
出席會議的95位議員,愈聽愈莫名其妙,不知他說這些與政綱有何關係,開頭還以為開場白過後,豬肚豹尾,陸續有來,誰知直到他一鞠躬謝幕,也沒一句話涉及治國方針與個人抱負。議員忍不住問他的政見,他竟張口結舌,不能作答,麵紅耳赤而退。議員們不禁“全場麵覷,心膽俱灰”。
第二天參議院表決補選六個內閣成員名單。袁世凱預感情況不妙,請求推遲表決,但被參議院拒絕。不出所料,名單遭全盤否決。不僅如此,穀鍾秀還提出對陸征祥的彈劾,令這位不吃花酒的總理大失顏麵,尷尬請辭,躲進醫院不出來了。
在內閣製國家,總理由總統提名,國會通過,而內閣成員則由總理任命,本來無須經過國會。但當時中國的內閣製,連總長的任命都要參議院同意,總理毫無自主權。參議院因為對陸征祥不滿,便把六位總長的提名,一概否決,顯然是矯枉過正了,把製衡與抵製混為一談。難怪袁世凱後來大歎“議會專製”了。
在表麵上看,袁世凱喜怒不形於色,一麵挽留陸征祥,一麵設宴款待全體議員,希望疏通。但當天北京軍警卻紛紛出動,在全城散發傳單,指責參議院阻撓行政機關。城廂內外都貼上了標語,有人宣判議員死刑,有人揚言以炸彈“伺候”,甚至有軍官公然召開記者會,宣布如果名單不獲通過,就請大總統解散參議院。連章太炎也附和軍人叫囂,建議袁世凱解散參議院,迅速選舉正式國會。京城謠諑紛起,氣氛緊張,為炎熱的夏夜,添了一把火。這一係列行動,雖然不一定是袁世凱授意,但至少是縱容默認。
7月23日,袁世凱提出了一份新的內閣名單,請參議院討論。這天,陸軍總長段祺瑞,帶領一群軍警,圍堵在參議院外,個個目光如炬,盯著進出的議員。名為監督政黨,維持議院秩序,實則以武力脅迫。議員們真的見識到佩劍鏘鏘然、靴聲鏗鏗然的軍警了。
段祺瑞,字芝泉,安徽合肥人,北洋武備學堂畢業,留學德國,是袁世凱手下最得力的將軍之一。1912年初,迫使清帝退位的北洋46位將領聯名通電,就是由段祺瑞領銜的。
一份報紙批評:“文明之國,未有以軍警幹涉政黨者也;有之,自段祺瑞始。”11然短短22個字,無一字正確。以軍警幹涉政黨(議會)者,非自段祺瑞始,實自黃興始。既以軍警幹涉之,還稱得上“文明之國”嗎?
袁世凱這一招果然奏效,內閣名單順利通過。但陸征祥仍堅辭總理一職,袁世凱隻好另謀人選,幾次派人去見宋教仁,勸他以國事為重,出任國務總理。宋教仁始終以更換總理,閣員應負連帶責任為由,堅決謝絕。袁世凱又勸黃興出任閣揆,黃興同樣堅拒。
袁世凱向革命黨人示好,如果說他是真心合作,過於溢美;但說他完全是假惺惺做戲,也有溢惡之嫌。當時他確實很用心地拉攏各黨派,爭取支持,希望能夠適應這種新型的政黨政治。
袁世凱最後改趙秉鈞為總理,參議院也通過了。這位54歲的河南人,上任伊始,即擺出移船就岸的姿態,宣布加入同盟會,把功夫做得很足。但當時同盟會一心一意盯著即將到來的國會選舉,對這個任期快滿、沒有責任的“責任內閣”,已難以產生興致。
這一風波,表麵上暫時平息了。但“病議院”的種種病症,已逐步暴露出來。
國民黨大獲全勝
唐紹儀內閣的倒台,似乎證實了宋教仁的判斷,混合內閣是行不通的,唯有建立政黨內閣。而建立政黨內閣,必須先取得國會中的多數議席。他一再提醒自己的同誌:“國會選舉亟須注意,必使會員能於國會占多數議席,彼時無論政府如何,可以會員力量改良之,是皆擴張勢力之最要者也。”12
但是,在國會裏要與共和黨抗衡,沒有一個規模相當的政黨,所謂多數議席,隻能是空談快意。但同盟會的現狀,令人失望,似乎還沒學會從事合法的政黨活動。社會上對同盟會的印象,普遍認為是一個秘密結社的組織,現在共和告成,已不合潮流,所以沒有多少人願意加入。孫、黃又宣布退出政壇,同盟會呈江河日下之勢,指望它在短期內重振雄風,難乎其難。宋教仁認為,唯一的辦法,就是聯絡友黨,聚沙成塔,方可擴充黨勢。
宋教仁住在北京三貝子花園。這裏原是明代的皇家莊園,清初改為福康安貝子的私人園邸,也就是後來的萬牲園(動物園)。宋教仁入住後,成了名流薈萃、杖履縱橫之所,全國聯合進行會、統一共和黨、國民共進會、共和實進會、國民公黨和同盟會人士常常在此聚會。經過宋教仁的奔走努力,章太炎從旁推轂,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終於把這幾個團體,合並為一個大黨——國民黨。
8月10日,同盟會本部在北京開會,宋教仁報告了與友黨談判合並的過程和條件,絕大部分黨人都讚成合並,在七十多名與會者中,隻有五人反對。合並遂成定案。8月13日,國民黨發表組黨宣言,提出五大主張:
曰保持政治統一,將以建單一之國,行集權之製,使建設之事,綱舉而目張也。曰發展地方自治,將以練國民之能力,養共和之基礎,補中央之所未逮也。曰厲行種族同化,將以發達國內平等文明,收道一同風之效也。曰采用民生政策,將以施行國家社會主義,保育國民生計,以國家權力,使一國經濟之發達均衡而迅速也。曰維持國際平和,將以尊重外交之信義,維持均勢之現狀,以專力於內治也。13
8月25日,盂蘭節前一天,處暑時節的天空,一片晴朗。國民黨在北京騾馬市大街虎坊橋湖廣會館開六黨合並成立大會。直到這時,同盟會內對改組合並,仍有諸多歧見,以致會場上爭吵不休,鬧得比酷暑的天氣還要熱。
人叢之中,忽然有兩位女士直奔宋教仁麵前,二話不說,左右開弓,抽了他兩個耳光,然後大罵:“我輩初係秘密結社,為國犧牲,在所不惜。今雖功成,仍須團結,共策國事。乃爾曹出賣母黨,將官僚與投機分子摻入,事先又不曾向老同誌一一協商通過,如此擅作主張,批爾之頰,該也不該!”這兩人是同盟會女黨人唐群英、王昌幗。
宋教仁被打得眼冒金星,居然神色不變,鎮靜回答:“所責極是,我理當接受。不過,這次改組合並,業經海外各支部同意,有文件可稽。且未實行合並之前,各派報紙早已將消息披露,你們豈一無所聞之理。唯藉此女權高漲之際,自應以你們為鑒,我實敬佩。”
一番綿裏帶針的話,說得兩位秘密結社、不讀文件、不看報紙的女豪傑啞口無言,經大家勸告,隻得怏怏下台。宋教仁先被馬君武批頰,又被女黨人批頰,都能克製自己,平靜對待,甚至“唾麵自幹”,更顯其寬厚的局量與尊嚴。
這天大會,孫文遲到了,他登台作了演講。梁漱溟記錄當時的情景:“孫講話將完,左右(張繼等)頻請續講,不要他停,以致拖長數小時之久……從早八時開始,至此一整天,沒有休息用飯。尤其受罪的是正當盛夏,而列坐台上的多半穿西服,孫(文)、黃(興)二公並穿著大禮服,滿麵流汗,無時不在以手巾拭來拭去。卻是幸得終局,便算成功。”14
國民黨以理事會議為中央領導機構,大會投票選出9名理事:孫文、黃興、宋教仁、王寵惠、王人文、王芝祥、吳景濂、張鳳翽、貢桑諾爾布。眾人推舉孫文為理事長,但孫文對這個國民黨不感興趣,他宣稱自己要去修築二十萬裏鐵路線,縱橫五大洲之間。除孫文之外,宋教仁在思想上、能力上、人格上,均足膺選格,為黨內群情所歸向,遂成為國民黨的最高掌舵人。
國民黨一躍而為臨時參議院中第一大黨,章太炎宣布:“此後不再反對同盟會!”黃遠庸感歎:“宋君此次主持國民黨改組之功,於中華民國曆史上必有不可磨滅者。”15但依然有許多老同盟會員持反對意見,批評國民黨引進了大批舊官僚和立憲派,令同盟會的革命精神消退,甚至罵宋教仁是“同盟會第一罪人”,大抵是出於“打天下者坐天下”的心理。
同盟會在共和時代舉步維艱,並非因革命精神渙散,恰恰相反,是革命精神太強,還沒培養出合作精神所致。總覺得滿天下都是敵人,清政府是敵人,袁世凱是敵人,舊官僚是敵人,立憲派是敵人,甚至連光複會、共進會這些革命盟友,似乎都成了敵人。世事就是這麼奇怪,當你認定某人是你的敵人時,往往他就真的成了你的敵人了。
宋教仁認為,現代政黨並不僅僅是革命黨的升級版,二者從目的、性質、手段上來看,都是全然不同的。他下決心以其他非革命黨勾兌同盟會,就是要改變同盟會的性質,淡化它的革命色彩,這是政黨化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他希望以國民黨這個大黨,主導國會,製約總統,把黨派對立導入正常的政黨輪流執政軌道中。
來自統一共和黨的吳景濂,與宋教仁懷同一抱負。為了在國會營造公平競爭的環境,吳景濂告誡黨人:“此後主張,對大事應堅持,對小事取容讓,不可事事以大黨欺壓他黨,遭受反感。”16凡院內議事,需要成立審查委員會時,吳景濂總是要求國民黨、共和黨和民主黨按2:2:1的比例,選出審查委員。有國民黨議員不服氣地說,本黨人數倍於共和黨,為什麼審查委員名額一樣。吳景濂以一種坦蕩的態度解釋,人多的作用,應該體現在表決時,而不是在審查時。
宋教仁與吳景濂商定,一旦國民黨成為國會多數黨,則由宋擔任參議院議長,吳擔任眾議院議長。如果順利,則選孫文為大總統;如果不順利,則選袁世凱為大總統,但須由國民黨組閣。
在選舉前,宋教仁作了精密部署,派人到各省建立國民黨支部,作為當地選舉的指揮所。吳景濂說:“宋先生與我商討各省情形,認為湖北有黎元洪主持,國民黨選舉不易爭勝,非宋親赴鄂辦理,恐遭失敗。”於是,宋教仁風塵仆仆,奔走於武漢、長沙、上海、南京等地,親自視察黨務,激勵士氣,迎接國會選舉。黃遠庸在對北京政局作深入觀察後,承認“北京之國民黨,以所謂參議院派者占中堅,十之八九皆宋派也。故北京之國民黨本部,平心而論,實漸近政黨之模型”17。
宋教仁領導著氣勢如虹的國民黨,開始向國會進軍了。
國會選舉戰打響前夜,大名鼎鼎的梁啟超從國外回來了,為選舉帶來了新的變數。
梁啟超,廣東新會人,字卓如,號任公,生於1873年。12歲進學,17歲中舉,人稱神童,追隨康有為左右,絳帳侍坐,北麵備弟子禮。1895年,康、梁師徒在北京發動“公車上書”,呼籲朝廷實行變革,一時天下風從。戊戌變法失敗後,梁啟超被朝廷通緝,流亡海外。
梁啟超自稱是“少年中國之少年”,先後主辦《時務報》、《清議報》、《新民叢報》等報紙,發表了一係列鼓吹變法的政論文章,在海內外擁有萬千讀者,影響廣泛。
命長不怕家鄉遠,流亡者今天終於光明正大回國了。梁啟超回國前,袁世凱專門為他騰了一所行館,收拾得幹幹淨淨。後來,梁啟超不知怎麼說了一句“曾文正、李文忠入京皆住賢良寺”,傳到了袁世凱耳朵裏,馬上飭人打掃賢良寺,讓梁啟超入住。梁啟超不禁為之歎服:“此公之聯絡人,真無所不用其極也。”
康有為、梁啟超一直認為戊戌變法是被袁世凱出賣而失敗的,所以對袁世凱懷著深仇大恨,康有為始終反對梁啟超與袁世凱合作,但梁啟超覺得,國體更始,黨派胥融,現在該是政治和解、共濟時艱的時候了。
在總統舉辦的歡迎會上,梁啟超與袁世凱見麵了,互相表達敬意。體形矮胖的袁世凱說:“值用賢之際,高才駕臨,實乃國家之福!”容貌清臒的梁啟超欠身回答:“今我受此盛名盛情,當擯棄一切雜念,唯臨時大總統馬首是瞻,以諸位賢達作楷模,為了國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但梁啟超還有另一個冤家對頭,就是同盟會。同盟會一向把梁啟超視作保皇派,不遺餘力地攻擊,雙方在海外屢次爆發論戰,形同水火。這段恩怨,比跟袁世凱的恩怨,更難化解。南京臨時政府成立時,在第一屆內閣名單上,曾有人提議讓梁啟超入閣,但被同盟會領袖否決了。現在孫文、黃興均已解職,宋教仁也完成了同盟會的改組,為和解提供了可能性。
當時政黨以國民黨、共和黨為大。一般人預計,未來國會,國民黨將占60席,共和黨40席,還有約20席遊離席,將是決定國會向背的關鍵。於是,湯化龍、林長民、孫洪伊等人,撮合共和建設討論會、國民協會、統一黨、共和促進會等小團體,組織第三黨——民主黨。湯化龍、林長民等人,都是梁啟超的親密夥伴,政治立場十分接近。民主黨的幹事長是湯化龍,但實際靈魂人物是梁啟超。
沒有黨派競爭的議會,便失去存在的意義。政治權力的製衡之道,民主國與專製國都差不多,隻不過民主國更加複雜,製衡的維度更多。梁啟超不僅主導著共和黨、民主黨的走向,而且他與宋教仁亦惺惺相惜,視彼此為政黨競爭的最大對手。據梁漱溟的記述,宋教仁曾密訪梁啟超,表示應像英美那樣,實行兩黨輪流執政。在即將到來的國會大選中,若梁啟超當政,他願在野相輔;如果他當政,則請梁啟超善意監督。梁漱溟說:“這原亦是梁(啟超)的夢想,對此自然感激而且契合。”18
這是一個曆史為中國驕傲的時刻,甚至在1776年的美國,也沒有出現如此激動人心的場景。在兩位政治家身上,顯現了一種真正高貴的尊嚴和氣度,是那些唯知爭權、心地齷齪的政客所無法理解的。
宋、梁這次見麵,雖未見於其他史料,有史家認為孤證不立,但追溯宋、梁二人的思想脈絡,完全符合他們的政治理念與性格,不立亦立。
根據《臨時約法》的規定,國會應在1913年1月11日前召集,但因為《國會組織法》和《議員選舉法》未能按時出爐,許多籌備工作,無從開展。
1912年8月10日公布《國會組織法》、《議員選舉法》。規定國會由參、眾兩院組成,參議員由各省議會議員選出,每省10人,蒙古27人,西藏10人,青海3人,中央學會8人,華僑6人,共274人。眾議院由各地人民選舉產生,每人口滿80萬選出1人,人口未滿800萬的省,也可以選出10人,共59人。參議員任期6年,每兩年改選1/3;眾議員任期3年,屆滿全部改選。對選民資格,亦作了詳細規定,由各省區編造選民名冊。
1912年9月5日公布眾議員選舉日期令,規定於1912年12月10日進行初選,1913年1月10日進行複選。1912年12月8日公布參議院議員第一屆選舉日期令,規定蒙、藏、青在1913年1月20日選舉,各省、中央學會和華僑2月10日選舉。
時間表既定,各地的選舉氣氛便逐日升溫,愈炒愈熱了。各地城鎮鄉村、茶樓飯館、街頭巷尾,忽然喧鬧起來,多了許多來拉票的競選者。他們帶著各自的助選團,當時還沒有電氣化的擴音設備,大家都是敲著銅鑼高喊:“××黨×××來發表競選演說了,歡迎大家來聽啊!”於是路人紛紛駐足,圍攏聆聽。對這種場麵,讀慣《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的記者,多加以冷嘲熱諷,但今天回過頭看,無論多麼幼稚,自有其令人動容之處。
史家張玉法記錄了候選人的造勢手法:
在競選活動中,有助選團體及政黨參與其中。政見多較空洞,不過主張內閣製或總統製,抨擊政府或譽揚政府,炫耀己黨或攻擊他黨,炫耀自己或攻擊其他候選人。其競選方法,或開設夜塾,教授選民寫候選人姓名;或預印候選人名片,以便選民攜入選舉場內摹寫;或張貼海報、標語,吸引選民注意;或以報刊宣揚政見和己黨候選人之長;或旅行各地,發表演說,或以各種優待方法(如免繳黨費),拉初選當選人入黨。19
清末曾經投票選過谘議局議員,但那隻是省一級的“谘詢機關”,不是真正的國家立法機關。時隔三年後的國會選舉,各項選舉法規,比三年前完善很多。除了沒有現代的電視、廣播、電子媒介之外,其他造勢拉票手法,和民主國家的選舉大同小異。
鄒魯,廣東大埔人,清末曾在廣東谘議局工作過,受過一定的議會政治訓練,是一位製度主義者,相信好製度能夠救中國。革命成功後,胡漢民給了三個職位任他挑選:一是瓊崖鎮守使,一是潮梅綏靖處長,一是廣東審計處長,統統被其婉拒,他心馳神往地說:“我要競選國會議員。”中華民國第一屆正式國會,主要任務是製定國家根本大法,關係國運民生,所以他要參與。
鄒魯在廣東第三區(潮汕地區)參加眾議員選舉。他曾經在家鄉和廣州創辦過學校,桃李遍地,呼聲很高,他沒有用什麼“優惠”去拉攏選民,得票卻遙遙領先。投票站前,經常聽到有人洋洋得意地高呼:“我選鄒魯!”似乎選鄒魯便可自證清白。最後,鄒魯和另外三位國民黨人當選。
在這次國會選舉中,全國投票人數約為400萬,占4000萬合資格選民的十分之一,舞弊現象,確有所見。如金錢買票、酒宴款待、車船迎送,還有贈送金徽章、燕尾服,甚至鴉片;有的地方甚至發生選民哄搶選票事件。比如在武昌,有一人搶得幾十張至幾百張選票;有人代別人填選票;有的選區發生暴力衝突,投票站被人砸毀;也有的複選議員由初選議員私相授受,每票可賣得四百銀洋;以致有人在街頭張貼公啟,諷刺選舉是“君主專製,賈賣禦史;富豪專製,典賣議員”。
早在清末選谘議局議員時,朝野都有憂慮,擔心中國民智未開,民眾文化程度太低,無論學養與經驗,均不夠格搞選舉,若選舉中弊案紛紛,反而會對社會價值體係造成衝擊。這種論調,貫穿於中國百年憲政史上。其實,之所以要投票選舉,正是基於人民的專業水平不足以直接從政,需要用選票選出他們認為夠資格的代表,代他們去從事政治這一認識。自由主義者喜歡說“人人生而平等”,但每個人所擁有的資源,生而不同,唯一可以體現“平等”的,也許就是一張選票了,因為無論你是總統還是乞丐,你手上那張選票的價值是一樣的。
從第一屆國會的選舉情況來看,並沒有出現大規模的黑金選舉、黑道選舉等嚴重違法現象,大多數所謂“弊案”,更像狡黠的鄉下人在市集的討價還價,是一種比較單純、幼稚、貪小便宜式的小把戲。
誠如國會議員劉振生所說:“第一屆國會參、眾兩院議員的選舉,是在辛亥革命勝利後不久舉行的,那時候政治勢力影響選舉還不大,金錢運動之風亦較小。當時操縱選舉的,是各省省議會和縣議會。”20由於中國紳權自治的傳統傳衍甚久,基礎雄厚,紳權與民權是血緣最近的近親。選舉並沒有出現天下大亂的局麵。
橋搭起來自然有人過,民主訓練的最好辦法,就是實行民主。孫文有先見之明,在約法上加了一條“中華民國主權屬於國民全體”,恒為防範獨裁者而設,而主權最重要的體現方式之一,就是國民手中的選票。無選票,談何主權?
第一次選舉,偶有亂狀,不足為奇,初生之物,其形必醜,隻要逐步完善法製,積累經驗,規矩繩墨,建立健康的選舉文化,可以預期,這些亂七八糟的現象,必定會一屆比一屆少,民主政治必定可漸入佳境,無須因噎廢食。
誰謀殺了中國“憲政之父”宋教仁?
1913年春,國會選舉順利完成。製定憲法的問題,便提升至議事日程的第一位了。鬥爭性極強的國民黨議員,認定袁世凱是敵人,凡事與其對著幹,政府說西,他們一定說東;政府說好,他們一定說不好;袁世凱主張先選總統,後定憲法,他們就要反過來,先定憲法,後選總統。很多時候,並非出於堅定的政見,而是為反對而反對。今天一個彈劾案,明天要把國會搬離北京。國會屋簷下,無一日風平浪靜。
永遠的爭吵,讓人懷疑國會是個無效率的清議場所。當年有人在《真相畫報》上諷刺:“甚麼子叫黨,甚麼子叫派,原本一夥人,也進讒言把他害;甚麼子叫改,甚麼子叫革,排擠與鑽營,更比從前了不得。”有人開始不耐煩了。國會剛成立,《獨立周報》創辦人章士釗就提議,撇開國會,由各省都督推舉代表自行組織憲法起草委員會。江蘇都督程德全公開支持,廣東都督胡漢民、江西都督李烈鈞、陝西都督張鳳翽、福建都督孫道仁等國民黨地方大員齊聲附和,以為這樣可以掌握製憲主動權。
然事實證明,破壞程序者,害人終害己。這時袁世凱正琢磨繞開國會的辦法,國民黨竟送禮上門。他當即順水推舟,命令各省推舉代表,快快入京。國民黨人這才如夢初醒,不顧原先的主張,掉過頭來痛斥袁世凱想剝奪國會的製憲權。
3月9日,宋教仁在南京發表對製憲問題的政見。從他的談話中,流露出對這種現象的擔憂,他說:“憲法問題當然屬於國會自定,毋庸紛擾。至於先定憲法後舉總統,本光明正大之主張,不能因對人問題以法遷就之,亦不能因對人問題以法束縛之。吾人隻求製定真正之民主共和憲法,產生純粹之政黨內閣。此後政治進行,先問諸法,再問諸人。”21
袁世凱也有相同的擔心,早在國會選舉前,他便寄語國民黨人:“此後當為全國製定憲法,不當為防閑人製定憲法;當為總統辦事地方製定憲法,不當為防製一人製定憲法。”22宋教仁在南京的講話,對緊張對峙的氣氛,頗有緩和作用。袁世凱遍視國民黨營中,亦唯有宋教仁是可以坐下來商量事情的人,便誠邀他赴京共商國是。宋教仁欣然從命。
於是,黃興、唐紹儀、陳其美、鄒魯、王寵惠等國民黨人聚集上海,準備共同起草一份政見書,由宋教仁呈送總統。鄒魯說:“對於立法,應堅持約法中主權在民的精神;對於行政,則注重黨員在內閣中的作用。”23這與宋教仁的觀點,所見略同。
政見書內容大致為:第一,單一國製;第二,責任內閣製;第三,國務總理由眾議院推出,以促責任內閣之成立,其他國務員由總理組織之,不須國會同意;第四,主張省縣並為自治團體,有列舉立法權,惟不得與中央立法相抵觸,至於自治行政之範圍則以地方財政、地方實業、地方交通、地方工程、地方學校、慈善公益事業為限。宋教仁的朋友徐血兒追述:“時國會議員多聯袂來滬,先生(宋教仁)與以商榷政見,複多相合,乃約予為之起草國民黨大政見。先生口述,而予則筆錄之,三日始成,僅及大綱。先生複略加修改,擬至京時,與本部議決後公布天下。”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