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2 / 2)

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

吳苑宮闈今冷落,廣陵台殿已荒涼。

雲籠遠岫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

凡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閑坐細思量。

淒涼悲壯,意境深遠,果真是“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句始工”。“舊家鄉”從此變成了“夢一場”,李煜再也沒能返回南方的故土,南唐也由此正式宣告滅亡,自李囗立國,到李璟,再到李煜,共傳三主,曆時三十九年。江南三千裏山河自唐帝國崩潰後一直獨立於中原王朝之外,至此又被重新歸入了中原版圖。

過了十來日,金陵城禁方才解除,普通百姓終可自由進出。原南唐江寧縣典獄官張士師陪同父親張泌冒著嚴寒來到金陵南城外的聚寶山,蒼涼的季節,蒼涼的萬物,父子二人自然不是來遊覽風景,而是打算在離開金陵前來拜祭一位葬在東南山崗上的名士,之後便要回到家鄉句容鄉下隱居。

葬在聚寶山的這位名士,雖與張氏父子非親非故,在江南卻一度是個家喻戶曉的風雲人物。甚至日後有不少史學家認為,若是南唐國主及早重用此人,必定不會走到亡國的局麵。這個被視作有能力挽救南唐危局與大宋抗衡的人,名字叫做韓熙載。然而,他得以留名青史,更多的是由於一幅名為《韓熙載夜宴》的人物連環畫。隻是這幅畫作所展示的既不是他的濟世之誌,亦非他的藝術才華,而是他人生中最陰暗、最灰色的一幕,這實在是曆史對他最大的嘲弄。

張氏父子將至墳塋之時,遠遠見到有人正佇立在大墓前,冬日寒風中孑然一身,頗有形影相吊之感。那人披著一件碩大的灰色鬥篷,從頭到腳蓋住了全身,完全看不出麵貌身形,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然則其肩頭之處微微聳動,似在抽泣,顯見與韓熙載生前關係非同一般。

父子二人不由得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均感驚訝好奇:這個人到底會是誰呢?

自韓熙載五年前離奇身死後,他已經連同他那盛大的夜宴逐漸被金陵人遺忘。即使人們茶餘飯後偶然談起聚寶山,也不再是議論昔日雨花台之主人韓熙載是如何風流倜儻、才氣高逸,而是津津樂道於發生在韓府最後一次夜宴上的一樁離奇命案——那一晚,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子在眾目昭彰之下被人巧妙下毒,當堂死於非命——豪門夜宴,紙醉金迷;預謀殺人,內藏玄機;紅顏殞歿,一屍兩命。這個又香豔又血腥的故事,著實比韓熙載本人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更具吸引力。

實際上,如果不是這起費盡心思籌劃的謀殺案,以及凶案背後隱藏的淒美哀婉的過去,它也不過是一場燈紅酒綠的華麗夜宴而已。也正是因為這起命案,張氏父子才得以深入了解韓熙載這個人,也成為二人今日到聚寶山憑吊的起源。

記憶之門慢慢被打開了。雖然已經時隔日久,但那波詭雲譎的案情於張氏父子而言,仿佛就發生在昨日,一切均曆曆在目。

注釋:

[1]金陵:今江蘇南京,為中國著名的四大古都之一及曆史文化名城。

[2]見謝囗:《入朝曲》。

[3]寶華山:在今江蘇句容。

[4]東廬山:在今江蘇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