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屍兩命(1)(2 / 3)

周壓像個稻草人般立在原地不動,張士師又說了一遍,他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問道:“為……為何是我去?”張士師道:“你和我一樣,不過是偶然送酒到此,與韓府無關,其他人多少都有幹係,不得擅自離開。”周壓道:“可現下是夜禁,城門未開……”張士師道:“這是人命攸關的大事,你隻須向城門衛士說明情由,他們自會放你進城。”周壓想了想,又問道:“那我不用再回來吧?”張士師道:“這個當然。”周壓喜出望外,道:“那我去了。”拔腳便走。老管家忙叫道:“周小哥兒,大門我已經閂上,你出去後記得掩好門。”周壓道:“曉得。”話音落時,人已經飛奔出廳,顯是不願意在此地再多留半刻。

老管家無可奈何地攤了下手,想了想,吩咐小布去大門守著,等待官府公差到來。小布卻是不願意一個人去,要拉上大胖。老管家知他心裏害怕,也隻好同意。等二人出去,才轉問張士師道:“典獄君,你看現下如何是好?”

他年輕時追隨主人韓熙載從北方逃來南方,一路前有阻截、後有追兵,武庫森森、刀戟在前,麵臨常人難以想象的危境,幾次生死關頭都是使盡全身解數和各種詭計才得以活命,也算是個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但如今遇到這種對手在暗地的棘手局麵,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

張士師道:“先讓大夥兒都呆在花廳,哪裏也別去。”到得此時,他愈發能肯定那下毒的凶犯還在韓府之中,更有九成的可能就在他眼前,這就是為何他隻讓眾人留在花廳,就是怕有人再遭毒手。一念及此,便上前勸李家明放下李雲如屍首,以最大限度的保護物證。

李家明聽了,立即轉悲為怒道:“難道典獄想讓我任憑我妹子躺在這裏不予理睬麼?”張士師道:“官人若想找出害你妹妹的真凶,便隻能如此。”

這話雖然簡潔,卻十分有力,李家明心頭頓時一凜,想道:“典獄說得有理。反正妹子已經死了,也不在乎多這一刻,現下找出凶犯要緊。”當即小心翼翼地放下李雲如屍首,舉袖抹了抹眼淚,起身問道:“我妹子適才回房去換衣服,一直不在這裏,怎麼會中毒?”

此節張士師早已經想過,一時也難以想通其中關節。李家明環視眾人一圈,忽然發覺少了點什麼,問道:“韓曜人呢?”

大家這才發覺韓曜人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李家明痛惜妹子慘死,再也顧不得韓熙載顏麵,咬牙切齒道:“要是讓我抓到這小子……”

諸人見他似已認定是韓曜所為,不免莫名驚詫。張士師更是心想:“韓曜母親出身江東名門大族,聲名之卓著,令國人振聾發聵。李雲如雖輩分上是韓曜庶母,但畢竟隻是個出身教坊的女子,二者在地位上無論如何都不能相提並論。韓曜以嫡子身份,殺死年紀相仿的庶母,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但李家明不避嫌疑,當著韓熙載的麵都這樣說,或者他知道什麼隱情。”一念及此,便問道:“李官人何以如此肯定是韓曜所為?”

李家明道:“適才大家人都在花廳,隻有他韓曜和我妹子不在這裏,現下我妹子死了,不是他還能是誰?”一邊說著,眼淚又禁不住地流了出來。一旁舒雅也暗自垂淚不已。

韓熙載始終緘口不言,不置可否。還是秦囗蘭道:“我不相信阿曜會下如此毒手。”頓了頓,又道,“這裏這麼多人,他為什麼單單要殺雲如妹妹?這根本就說不通。”她自己心中再清楚不過,韓曜最恨的人是她——當初韓熙載為她拋家棄子搬到聚寶山時,韓曜還是個小小孩童,從此失去了天倫之樂——如果他真要殺人才能解恨,死的也應該是她而不是李雲如。

李家明冷笑道:“娘子還不知道麼?我妹子肚裏懷了韓相公的骨肉!”

此言一出,眾人一派嘩然,大約均料不到韓熙載以耳順之年、長外孫已經娶妻生子,還可以老來得子。據說他在北方之時,已經娶有嬌妻,二人成親之日,約有“誓無異生之子”的誓言,那妻子為他一連生了三個兒子,不料很快因韓熙載父親卷入政治風波被殺,韓氏一族被滅門,嬌妻愛子亦瞬間殞命,隻有韓熙載孤身一人逃出。後來他來到江南,雖又娶了名門女子孫氏為妻,並大蓄美妾,卻始終子嗣不旺,隻與孫氏生有一女一子,長女早已經出嫁,幼子韓曜更是在中年所生。若李雲如果真懷了身孕,那韓曜嫉妒之下,說不定真會痛下殺手。

隻聽見韓熙載長歎一聲,蹣跚著走近最靠近李雲如屍首的椅子,無精打采地坐下。那一刻,他仿佛老了十歲,渾然沒有了平日的龍章鳳姿,還露出些耄耋的老態龍鍾來,與適才血西瓜事件中巋然不動的姿態全然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