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瓜田李下(5)(1 / 2)

封三道:“那漁夫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他到底是什麼人?”張士師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忽然,有一陣渾厚的鍾聲傳來。張士師問道:“這附近是有寺廟麼?”封三道:“是啊,典獄還不知道麼,瓜地過去就是積善寺,寺裏的住持典獄原也是見過的。”張士師道:“呀,是德明長老。”

昨晚他與父親和耿先生商議案情,已經將德明列為重大嫌疑犯,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問案前他一聽到張士師說了父親與耿先生去了老圃瓜地後就匆忙離去,恰好在他出府後發生了陳致雍被扼殺事件,後來又在門洞“巧遇”張泌等人,恰到好處的出現剛好阻止了老圃說出關鍵信息,這些事情前後一旦聯係起來,就知道絕不是巧合。他本來打算一早審問老圃,問出他與德明的關係,再去找德明對質,哪知道老圃昨夜自殺,漁夫將他引來這裏,他更是意外得知德明主持的積善寺原來就在老圃瓜地邊上,有著地利之便。

張士師問了封三,得知抄近道穿過瓜地後即是積善寺後門,忙往鍾聲方向趕去。他走得太急,幾步便被瓜藤絆了一個跟頭。封三忙道:“典獄腳下小心了。”電光火石之間,張士師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封三哥說尹君是特意叫你去續木麼?”封三道:“是啊。”又不好意思地道,“這還是尹君頭一次叫小人去辦私事,挺怪的。”張士師手舞足蹈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封三不明所以,隻是一邊茫然望著。

難怪張士師如此興奮,他想明白了這幾天一直困惑他的問題——續木無非是利用植物的自愈能力,那西瓜凶手往西瓜中落毒也是如此,他隻需在西瓜未完全成熟前,用中空的細管自瓜臍處紮入,將毒藥灌進去,再從外麵用泥抹上,等到西瓜成熟時,瓜臍上的細眼已經完全愈合,不露絲毫破綻。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會意過來為什麼昨日在韓府石橋上陳繼善有意說了兩遍“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當時他還以為府尹不過是觸景生情,隨口念兩句白居易的《長恨歌》發泄一下,這些文人不總是愛莫名其妙地吟詩抒懷麼?現在他方才知道,陳繼善早已經看出西瓜下毒的訣竅,有意在提醒他,不過他未明白過來而已——所謂“連理枝”,正是民間所稱的“木連理”,是說兩個枝幹彼此摩擦損傷後,會發生自然愈合,連結生長在一起。陳繼善大概見他始終猜不透,今早又有意叫封三去續木葫蘆,再次提示。難怪耿先生總說府尹不糊塗,他何止不糊塗,簡直是絕頂聰明。隻是他為何不直接告訴張士師,而要采用如此隱喻的法子呢?也許他是不想聲張?

張士師當即將自己想到的下毒方法告訴封三,卻絲毫不提陳繼善,封三當然也猜不到是“續木”的提示,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張士師突然有此重大發現,不由得想立即趕去韓府驗證,那毒西瓜因為條件所限,無法保留,因而還留在韓府酒窖中。可他此時也能夠肯定德明多少與這件事有點兒關係,可到底要先顧哪一邊呢?

正躊躇間,封三問道:“可這凶手如何能保證下了毒的西瓜一定會被送到韓府夜宴上?”張士師道:“所以說老圃是關鍵,凶手一定用了某種法子在他身上,可惜他人已經死了。”深歎真該昨日就該連夜提審老圃的。又道,“可否勞煩封三哥再辛苦一趟,到韓府將凶手往西瓜下毒的法子告知家父,請他老人家暗中驗證一下。”封三道:“張公去了聚寶山麼?無妨,小人這就趕去。”張士師道:“不過此事切不可透露給第三人知曉,我想讓凶手以為我們始終沒有找到他下毒的法子。”封三一呆,不明典獄為何如此,但料來必有深意,隻應道:“是。”重新折返瓜地,往北門而去。

張士師繼續往西,穿過瓜地便是一大片竹林,清幽冷峭,與毫無遮擋物的瓜地仿若兩重天。走了半盞茶工夫,眼前豁然開朗,一座院落出現在眼前。院牆厚實高大,一色青磚碧瓦,後門也是紅色鎏金,奢華宏崇,竟是比江寧縣衙的正大門還要氣派。南唐國主信佛,寺廟也全部由朝廷奉養,為此花費不計其數。張士師心道:“難怪耿煉師總說南唐庫府的錢一半奉給了大宋、另一半則送給了寺廟。”

他見那後門緊閉,正想著要繞去前門,隻聽見“吱呀”一聲,那後門竟在此時打開,一名十二三歲小沙彌手執笤帚走了出來,大約是預備清掃門外的枯枝敗葉。

張士師忙上前道:“小師傅有禮,在下江寧縣典獄張士師,有事想求見貴寺德明長老。”小沙彌頓住笤帚,上下打量著,奇道:“你便是那位正查探韓府命案的官人吧?”張士師心道:“連這麼個小和尚都知道了,還談什麼方外之人、清淨之地,德明肯定有問題。”當即道:“正是在下。”小沙彌道:“師傅交代過,說官人早晚會找來這裏。請隨我進來。”

張士師點點頭,德明之前可疑行為太多,他自己應該心知肚明,能預料到官府會找來積善寺也不足為奇。見那小沙彌年紀甚小,便問道:“小師傅怎麼稱呼?”小沙彌道:“小僧善生。”張士師道:“小師傅知道竹林那邊有塊西瓜地吧?”小沙彌道:“當然知道了,種瓜的老圃時常來給師傅送瓜呢。”張士師道:“那老圃一定跟你師傅很熟悉了?”小沙彌點頭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