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明左手猛然抓起桌子上的酒壺,作勢要向舒雅砸去。舒雅驚叫一聲,嚇得抱住了腦袋。李家明稍一猶豫,狠狠地將酒壺砸在地麵上。
忽聽見外麵有人道:“張公,王屋山已經醒了。”李家明這才意識到房外還有旁人,衝過去拉開門,見張泌與耿先生正站在廊下,眼睛望著自己這邊,各有驚詫之色。顯然,適才他太激動、嗓門太大,他說的話外麵的人都已經聽見了。
張泌見李家明露出臉來,便朝他微微點頭,示意自己並不是有意偷聽,隨即側頭道:“我們去琊琊榭吧。”正欲往外走,差役梁尚忙道:“張公請這邊走。琊琊榭與花廳是連通的,須從裏麵走。”耿先生道:“看來王屋山在韓府姬妾中地位最高呢。”梁尚道:“不過她似乎人緣不大好,一直昏倒在床,也沒有一個人來看看她。”又道,“二位一路進來,有沒有發現人少了許多?”張泌道:“嗯。”梁尚道:“昨日典獄君一走,府裏好幾個侍女就收拾細軟溜走了,今日一早又聽管家說樂伎們也都跑了。老實說,小的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家,以前總以為豪門大戶吃好的、穿好的,天天過著好日子,這兩天親眼見到,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張泌道:“這就是了,高官位顯者未必真如意,粗茶淡飯者未必不快樂。”
一邊說著,一邊穿過花廊,來到琊琊榭。另一名江寧府差役薑聞正在月台上等候,一見張泌,忙上前見禮,又道:“王家娘子就在裏麵繡房中。適才她醒了吵著要喝水,小的進去倒了一杯茶給她,她問小的是誰,小的回說是官府派來保護她的,出來後就趕緊叫老梁去稟告張公。”張泌道:“你做得很好,有勞了。”又道,“我們先等在外麵,免得人多驚嚇到她。”向耿先生使了個眼色,耿先生會意,推開閣門進去。
王屋山正半躺在床上喝水,忽見一名女道士進來,不免驚詫萬分,坐直身子問道:“煉師是……”耿先生道:“貧道耿先生。”王屋山道:“呀,我聽相公提過你的名字,原來煉師這般年輕。”耿先生微微一笑,坐到床榻上,接過她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這才柔聲問道:“你感覺好些了麼?”
王屋山臉色頓時極是難看,哽咽著,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耿先生最怕見人哭,忙勸慰道:“別哭別哭……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她雖是出家之人,卻是世事洞明,知道王屋山這類女子最在意什麼,果然很是有效,她立即止住了哽咽。
耿先生道:“好了,你現在能告訴我,是誰想要往金杯中下毒殺你?”她絲毫不提陰陽兩隻金杯有可能弄混、凶手目標或許是韓熙載的話,而是徑直問王屋山,隻為看到她最本能的反應。
王屋山本能地抓住了被子一角,臉有驚恐之色。耿先生溫言道:“貧道知道你很害怕,不過你放心,官府已經派了人在外麵保護你。”王屋山略略放了心,低聲道:“有勞。”耿先生道:“不過……如果你不說出實情,難免會再遭毒手。”
王屋山又焦躁了起來,急道:“煉師剛才不是說官府要保護我麼?”耿先生道:“是說過。可是大家都知道凶手是你認識的人,能夠自由出入韓府,防不勝防啊。”王屋山對她的話絲毫不覺意外,隻是略略有所遲疑。耿先生勸道:“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還是……”王屋山果斷地道:“是李家明。”
耿先生大感意外,忙到閣門口叫張泌進來,介紹道:“這位張公,是典獄君的尊父。現下韓府命案由張典獄全權負責。你將實情一五一十地告知張公,他才好幫你。”
王屋山哪裏顧得上去理會誰負責調查命案,她隻是想趕緊將打開的話匣子全部倒出來,當即道:“我在被我家相公君收入韓府之前,本在教坊為舞伎,教坊副使李家明是我上司,我們二人一直……一直……”耿先生道:“一直有舊。”王屋山忙辯解道:“不過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是他自己一廂情願。我嫁入韓府為妾,其實主要的目的也是想擺脫李家明。原以為隻要我進入韓府後,我們便能理所當然分手。隻是他……李家明他……”
耿先生道:“李家明卻始終不肯放手,一直對你糾纏不休?”王屋山點頭道:“正是。他總說……如果我不繼續聽他的話,他就要殺了我……我本來以為,他隻是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