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功心中大生愧意,決心返回大理。次日一早再見到大都,便問道:“大王是在忙於政事麼?為何始終不見大王前來相見?”大都道:“大王正在操忙一件大事。”段功道:“煩勞王傅轉告大王,可否拔冗一見,我有一事相商,然後便要辭別返回大理。”大都笑道:“不敢有瞞信苴,大王目下並不在中慶城內。請信苴再多留兩日,大王自會有請信苴前去相見。”
段功正要仔細詢問,卻見施宗、施秀趕來相見,忙問道:“你二人這麼快便將陳惠母子送到大理了麼?”施宗道:“回信苴話,沒有,陳老夫人已經不幸去世。”段功驚道:“什麼?”施宗道:“陳老夫人病重,車馬一路不敢走快,到達楚雄境內時,我們遇到一股紅巾潰兵正在搶劫行商財物,紅巾人數不多,當即上前援手,交戰時馬兒受驚,拉著老夫人的車子跌下了懸崖。”楊智問道:“那麼陳惠人呢?你們沒有見到他麼?”施秀道:“陳惠後來追上了我們,同我們一道西行,後來他母親跌下懸崖,他非要下去尋找,我們便與他一道下去,到人力實在不及之處時才停下。他始終停在那裏不肯走,我們勸說不動,隻好留了一些財物給他。”
段功想不到會出了這種意外,歎惋不已。施宗道:“這全怪我兄弟二人辦事不力,請信苴降罪處罰。”段功道:“這也怪不得你們。”派人召來將軍尹崗,命他率所部羅苴子先回羅那關,一路肅清紅巾殘部。尹崗應命而去。
施秀道:“那被打劫的行商,信苴原也認識,便是那有沈萬三之稱的沈富。”段功道:“原來是他。他是要回中原去麼?”施秀道:“是,他所運貨物著實不少,大約還得過十天才能到達中慶。不過與他一道的羅貫中現在仍然留在無為寺中。”
段功有所感懷,又想起一事來,便帶著施宗、施秀來到南城行省署,找到馬文銘,問道:“前些日子拜托小侯爺的那樁案子可有了眉目?”馬文銘道:“我回中慶後這幾日,一直在翻閱鑽研陳亮的案子,他也是打金箔人,平生好飲酒,有一次在知府衙門貼金箔時,因喝多了酒摔下梯子,打壞了進獻皇帝的貢品,被安寧知府判了死罪,上報後朝廷覺得有些重,他又略有些手藝,遂改判為終生服苦役。這案子案情簡單,並無任何疑點。尤其現今董知府被殺,陳亮已死,既成定讞,絕無翻案可能。”段功聽說,頗為悵然,吩咐道:“陳惠立下大功,我答應他的卻一件事也沒能做到。你們日後再遇到他,可要好生看待。”施宗道:“是。”
大都一直陪在左右,便道:“中慶尚有許多名勝古跡,信苴這幾日一直忙於軍務政事,不得絲毫空閑,好不容易今日下了五華山,不如趁勢遊覽一番。下官也聊作向導,稍盡地主之誼。”段功不便推辭,當即道:“也好。”
如此遊覽了兩日,第三日上午,大都又趕來五華山,說是梁王宴請段功,請前去羅漢山避暑行宮相會。段功這才記起當日孛羅對要大開盛宴慶功那番話來。他正有意回大理,預備麵辭梁王,便帶了楊智及眾羽儀趕去羅漢山。
那羅漢山位於中慶城西南,與城隔滇池相望,遠看山形,活像是一座大肚彌勒,由此而得名。眾人出了南門,到滇池邊渡口上,早有一艘大船等在那裏,上船後便徑直往西。但見前方峰巒秀拔,危岩千仞,一群建築突出半壁,那便是梁王避暑行宮,依山建造,絕壁而生。
到了山腳渡口,梁王司馬合伯正率大批侍衛迎候在那裏。路上的險要之處均搭有望棚或是涼亭,有元兵把守戒備。行了大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一處巨大的涼棚。
卻見梁王世子阿密正領了一大群人守在那裏,寒喧幾句,又領著段功往山南曲曲折折地走了一段。眼前霍然開朗,一大片建築兀然出現。梁王孛羅正領著一大群官員等在門樓下,一見段功,便迎上來親自牽了段功的手,送入閣榭中。
閣中早已經酒如池、肉如山,擺滿了珍饈美味。孛羅請段功與自己並排坐在上首,笑嗬嗬地道:“今日要為信苴大飲一場,不醉不歸。開宴之前,還是要先來一曲歌舞助興才好。”
卻聽見屏風後馬頭琴響了幾下,一名麗人隨樂而出,翩然起舞,正是阿蓋公主。段功也一時愣住,素聞蒙古人奔放豪邁,愛好歌舞,然阿蓋畢竟是公主之尊,如何能當眾以歌舞助興?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一身蒙古女子的裝束,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樣。
隻見阿蓋目光在段功臉上停留了片刻,臉色一片暈紅,這才開口嚶嚶唱道:
將星挺生扶寶闕,寶闕金枝接玉葉。
靈輝徹南北東西,皓皓中天光映月。
玉文金印大如鬥,猶唐貴主結配偶。
父王永壽偕碧雞,豪傑長作擎天手。
一曲唱完,段功才知道原來今日是梁王壽辰,忙道:“原來是大王壽誕,何不早說,我也好備下禮物。”孛羅笑道:“還有比信苴領軍驅走紅巾更好的禮物麼?”阿蓋娉婷上前,端起酒壺,親自取了兩隻纏絲瑪瑙杯,斟了兩杯酒,先奉了一杯給段功,然後才端給父親一杯。
孛羅舉起酒杯,道:“來,本王敬信苴一杯,先幹為盡。”段功道:“好。”正要舉杯,一旁高潛突然湊上前來,俯身到段功耳邊,低聲道:“信苴,當心酒裏有毒。”段功一愣,隨即斥道:“小孩子胡說些什麼!”見孛羅已經一飲而盡,便將酒杯遞到唇邊。高潛驀地一把奪過酒杯,搶先飲下。眾人見狀,不明所以,一齊放下酒來,怔怔望過來。段功忙道:“這是我內侄,就愛胡鬧。”轉身命道,“來人,帶高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