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羅雖未聽到高潛耳語,卻已經猜到段功身邊之人懷疑酒中有毒,正大起不快之心,忽聽得高潛是段功夫人高蘭親侄,當即釋然,暗道:“段功要另娶新歡,小孩子為姑姑抱不平,出頭搗亂,做不得數。”尤其見高潛不聽號令,猶賴在當地,死活不肯走,心下更是肯定,忙圓場笑道:“由得他留下。今日本就是大喜歡慶的日子,還怕酒水少了。來人,快給高羽儀上酒。”梁王侍衛轟然答應,搬取了數大壇酒,放到段功身側羽儀腳下。
忽有一人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坦然排開眾羽儀、侍衛,自懷中取出一柄尖刀,朝段功紮來。段功正側頭與孛羅說話,絲毫未留意到背後之事。阿蓋站在段功和孛羅背後,最先看到刺客與尖刀,想也不想,便朝段功身上撲去。那刺客驀然見一女子擋在段功身前,他這一刀下去,定會紮死她,略有遲疑,施宗、施秀已自後搶上,掰住他肩頭。刺客力氣極大,猛力甩脫掌握,大吼一聲,又朝前撲去,雙腳旋即被施宗兄弟抓住,他已距離段功極近,順勢往前仆倒,手上刀勢卻是不停。段功已然醒悟,抱住阿蓋一滾,那一刀終未刺到要害,隻割到了阿蓋左臂。
一旁淩雲搶上前來,飛起一腳,將刺客手中刀子踢掉,隨即扶起阿蓋,問道:“公主受傷了麼?”
阿蓋早已經嚇得呆了,隻迷蒙看了他一眼,又去望著段功。淩雲的心“咯登”一下,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見她手臂流血,於是取了金創藥為她裹傷。
段功已為施秀扶起,見那刺客已經被眾人一哄而上壓在地上。有人取來繩索,將那刺客手腳死死纏住,這猜拉他起來跪到堂前。段功立即一眼認出刺客來,奇道:“怎麼是你?”那刺客不是旁人,正是曾經為他送信給明玉珍的打金箔人陳惠。陳惠恨恨道:“很好,原來你還認得我。”段功道:“你本於我方有功,為何又突然來行刺於我?”陳惠道:“你答應贍養我老母,卻累她慘死,屍骨無存,我要殺你報仇。”段功道:“你母親病入膏肓,我命人送去大理醫治,半途遇到紅巾潰兵,非我所能預料。”
孛羅見回頭驚見愛女受傷,驚怒不已,喝道:“來人,將刺客拉出去淩遲處死。”梁王侍衛應聲上前,便要將陳惠拖出去。段功正待阻止,卻聽見阿蓋柔聲道:“今日是父王大喜的日子,父王何苦動怒?信苴既說此人曾經立下大功,不如就此放他去吧。”段功心念一動,暗道:“她倒是與我有幾分默契。”便道:“公主言之有理,陳惠曾冒險送信給明玉珍,紅巾退兵也有他一分功勞,現在殺他容易惹來閑話。況且今日是大王壽辰,殺人不吉,不如免他死罪。”孛羅勉強道:“好吧,就交由信苴處置。”
段功走近陳惠,正色道:“我段功頂天立地,從不失信於人。你母親一事,我已盡心竭力,自認並無失信於你。今日我放你走。”見他肩頭刀傷血流不止,命人取一瓶金創藥給他。陳惠綁索一解,一把打掉藥瓶,往地上“呸”了一聲,轉身昂然出去。
孛羅心道:“此人如此不識好歹,又傷我愛女,絕不能容他再活在世上。”回頭向淩雲使個眼色,暗示他悄悄料理了陳惠,淩雲會意,正欲跟上去,忽聽得一聲悶響,回頭望著,羽儀高潛已摔倒在地。眾人忙圍過去,見他緊捂腹部,臉色煞白,嘴唇發青,似是中了劇毒,一時驚疑不定。還是高浪忍不住先問了出來:“他是中了毒麼?”楊寶點了點頭,道:“是。”
孛羅搶上前來,驚問道:“中毒?怎麼中的毒?”明知道已經來不及,還是回頭命道:“快回城去請大夫來。”
高潛叫道:“信苴……信苴……姑父……”額頭漸有豆大的汗珠冒出。段功俯身抱起他,問道:“好孩子,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高潛斷斷續續地道:“孔雀膽……孔雀膽……”段功問道:“孔雀膽怎麼了?”
孛羅這才想到高潛可能就是被他用孔雀膽毒死的大理名將高蓬的兒子,怵然而驚。
卻見高潛抖縮著舉起手,遙遙指著梁王一方,道:“他……他就是從藥師殿盜走孔雀膽的人。”段功一呆,問道:“什麼?”高潛道:“他……淩雲……是他下的毒……想害死姑父……”
楊智追問道:“你是說淩雲盜走了孔雀膽?”高潛嘴角滲出了一絲血跡,再也說不出話來,隻眨了兩下眼皮,頭一歪,就此死去。楊寶與他一道長大,情若兄弟,叫道:“高潛!高潛!”忍不住哭出聲來。
楊智等人心如肚明,高潛一路跟隨段功上山,未進半分飲食,唯一的破綻就是適才搶在段功麵前喝了那杯阿蓋親斟的酒。施宗也不多說,取過段功麵前的那隻瑪瑙杯,見杯底尚留有一圈殘酒,便取出一塊銀子,將那酒倒了幾滴在上麵,銀子瞬間變成了青黑色。馬文銘也在當場,上前看了一眼,道:“尊羽儀似是中了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