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功問道:“令尊已經回中慶了麼?為何不見沙笛回來大理?”沙笛在大理任達魯花赤,數月前與馬哈隻一起去了天方朝聖。馬文銘道:“家父新回中慶不久。沙笛大人已決意留在聖地不再回來,等家父上奏後,朝廷自會任命新的達魯花赤到大理。”
段功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命人先送馬文銘、大都去五華樓休息,又與屬官商議朝廷聖旨一事。出乎意外的是,絕大多數人竟是極力讚成段功到中慶上任平章一職,段真更是道:“信苴去了中慶,娶阿蓋為妻,日後雲南全省盡在信苴掌握,這可是重振我段氏雄風的絕好機會。”
段功見群情慷慨,隻得道:“此事重大,我尚須多斟酌幾日。”遣散眾人,在廳中踱來踱去,施秀等人不敢相勸。過了好大一會兒,施秀才小心翼翼地道:“屋裏太悶太熱,信苴不如出去走走。”段功幡然醒悟,道:“說的極是。”換上便裝,帶了施秀、楊寶等幾名羽儀,策馬出城,一路往北,來到無為寺。
卻見伽羅正上山采草藥歸來,楊安道背著個極大的背簍,默默跟在她身後。自楊勝堅死後,他一直精神恍惚,施宗見他無心當差,便將他調來了無為寺。
施秀先叫道:“伽羅!”伽羅回頭看了一眼,淡淡“嗯”了一聲,再無昔日洋溢的熱情,對段功也熟視無睹。眾人知道楊勝堅和高潛之死對她打擊甚大,並不計較。
段功又想起脫脫被殺前已中孔雀膽一事,回頭問道:“那孔雀膽一事查得如何了?”楊寶道:“時至今日,無為寺進出依舊盤查得極嚴,可還是沒有找到丟失的孔雀膽。想來當日藥師殿所失兩副,已經被凶手盡數用在了脫脫身上。”段功道:“既是如此,為何高潛臨死前特意指認淩雲便是盜竊孔雀膽之人?”楊寶道:“屬下也不清楚高潛為何要這樣說。不過淩雲進無為寺後不久就被擒羈押,手腳鎖住,又受了重傷,絕無可能偷到孔雀膽。”
高浪道:“會不會是無依禪師偷了孔雀膽,又用它毒死了脫脫?”楊寶道:“這不可能。若果真是無依禪師下毒,脫脫必死,他又何必再冒險去回光院再割脫脫一刀?”施秀道:“也不是不可能。如果無依禪師先往脫脫茶水中下了孔雀膽,以為他必死,後來又擔心有人發現脫脫中毒,送他去藥師殿,一樣有解藥可以救治,所以又趕回來割斷了脫脫喉嚨。”楊寶道:“這倒是。”施秀道:“我去獄中問過無依禪師,他並不否認是他下毒。”高浪不屑地道:“無依禪師功夫了得,一刀便可殺死脫脫,又何須下毒?”
議過一回,也無結論。進來寺中翠華樓,把守的武僧見段功到來,慌忙上來參見,稟告道:“羅先生正在五樓觀經處讀書。”段功道:“正好。”徑直上樓。
羅貫中聽到人聲,猜到是段功到來,忙下樓來,正好在四樓遇見段功一行,忙上前參拜。段功便請他到丹青室坐下,問道:“羅先生書讀得如何?”羅貫中道:“極好。大理久絕於兵禍,藏有許多絕版罕見的好書,這翠華樓當真是一座寶庫。”段功聽他說“大理久絕於兵禍”,一時心有所感,沉吟不語。
羅貫中料他不是來找自己談論讀書的,問道:“信苴似是心緒不佳,是否有煩心之事?”段功道:“正有事想請教羅先生。”當即說了朝廷聖旨一事,問道,“羅先生以為段某該如何抉擇?”羅貫中道:“信苴原來是為了此事煩惱。”指著牆上一幅畫道,“信苴請看這幅畫,有花有葉,卻是沒有土。”
羅貫中所指正是旁人送給高蘭的那幅《墨蘭圖》。段功曾聽夫人提過畫者是南宋遺民,畫蘭不畫土寓為故土為蒙古人所奪,一時間不知羅貫中何所指,頗感茫然。羅貫中道:“沒有土等於沒有根,無法長活。信苴既忠於元人,元人才是信苴的土,並不是大理這一片土地。”話意大可玩味。段功恍然大悟道:“果真如此。”他知道羅貫中是漢人,又是張士誠的幕僚,與元朝為敵,出聲指點實際上大違本心,當即謝道:“多謝羅先生指點。”羅貫中道:“不敢當。”
段功道:“那麼,就不再多打攪羅先生讀書了。”走出幾步,又回頭問道:“羅先生可曾找到了藏寶圖?”羅貫中大吃一驚,訕訕道:“原來信苴早已經猜到我的來意,又為何還肯讓我進來翠華樓?”段功笑一笑,隻問道:“羅先生進樓讀書已有幾月,可有找到藏寶圖?”羅貫中沉默半晌,道:“找到了。”指著牆上的一柄寶劍道,“藏寶圖就在那柄黃龍劍中。”
段功意外之極,一向和氣的臉上籠罩了一層重重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