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鐵錘人(1)(1 / 3)

那一日晚上,阿蓋終於接到了段功書信,驚呼一聲,道:“阿奴就要回來了!”伽羅道:“當真?”阿蓋道:“當真。嗯,我得趕緊去告訴父王、母後。”

眼見阿蓋飛一般地奔出閣樓,伽羅仍是不能相信,她實在有些想不通,段功剛得一個兒子,才不過幾個月,為何又要拋家棄子地回來中慶?他難道不知道梁王恨他入骨麼?還險些殺了她。她都已經將這些告訴馬文銘,請他寫在發往大理的公文中了呀。

不僅伽羅大為意外,段功在梁王壽宴當日重回中慶著實令所有知情人吃了一驚,孛羅雖然餘怒未消,然段功親自來向他拜壽謝罪,告知當日原配夫人高蘭命懸一線,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尤其段功將當日行宮高潛中毒案真實情形坦然相告,極出孛羅意料,翁婿二人遂和好如初。

轉眼已是夏季。天下大事,風雲激蕩,時勢也在飛速發展著。元朝內部繼續內訌,河南王王保保與關中李思齊、張良弼等元軍將領大打出手。朱元璋卻趁機崛起,不僅占領了之前陳友諒所屬地,而且接連打敗張士誠,奪取了大量地盤,成為中原實力最雄厚的一支力量。割據四川的夏主明玉珍在入夏時病死,時年三十五歲。其幼子明昇繼位,因還是個幼童,夏國內部立即爆發了激烈的權力鬥爭。梁王有意趁夏國內亂機進兵四川,一舉收複蜀中,但行省平章段功、馬哈隻均不同意,兩方爭論過好幾次,難免又鬧出些不愉快來。

這日一早,伽羅被叫去為梁王愛妾泉銀淑診治病情,剛從後宮出來,正遇到楊寶和高浪四處找她,知道他二人本該跟在段功身邊當值,問道:“是信苴找我有事麼?”高浪神秘一笑,道:“不是。走,帶你去個地方。”三人騎馬一道出了南門,往東而去。

中慶城有個特殊之處,城內有五華山、螺峰山、祖遍山和菜海子,號稱“三山一海”,占據了不少麵積,因而最繁華的商業中心並不在城內,而是在城外——自南門崇政門起,一直到銀棱河大德橋,商鋪林立,人煙之眾,遠勝城內。楊寶三人經常陪梁王、段功夫婦去城東五裏地的覺照寺聽經,對這條商業大路極為熟悉。

伽羅耐不去好奇,問道:“到底要去哪裏?是去覺照寺麼?”高浪、楊寶均笑而不答,帶著她來到銀棱河旁的沙朗酒肆。這家酒肆不大,卻是白族人所開。

伽羅道:“你們今日不是當值麼?還敢私自出來飲酒,被施宗羽儀長知道可了不得。”楊寶一笑,指著臨窗一桌的白衣少女道:“你看那是誰?”那少女聞聲回頭,取下頭上的次工來,伽羅歡呼一聲,道:“寶姬,你何時來了這裏?”

那少女正是段功之女段僧奴,她暗中來了中慶,卻不願意去見另娶新歡的父親,更不願意見到那個曾與她姊妹相稱、現今卻成為她庶母的阿蓋,隻叫人暗中通知了楊寶和高浪。四人重新相見,悲喜交加,敘了一大堆話後,段僧奴終於還是遲疑問道:“我阿爹……他可還好?”楊寶道:“信苴一切都好。自從信苴入主雲南行省後,廣行德政,帶來許多變化,百姓們都稱讚他呢。”段僧奴道:“我早知道阿爹想做的事,一定能做的好。”又道,“還有呢?”

伽羅知道她其實想問段功與阿蓋是否和睦,可如果照直說信苴與公主情投意合、相親相愛,不是一樣要傷她的心麼?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時,楊寶忽指著窗外道:“你們看那人背影,像不像張希矯大將軍?”高浪道:“你看花眼了吧?張希矯將軍不是已經被流放到你爹的地盤了麼?信苴發了狠話,永遠不再起用他。他如今是囚徒身份,被羈管在軍中服苦役,怎麼可能來到中慶?”

段僧奴素來維護楊寶,忙道:“那也不一定,我適才等你們的時候,還看見了施宗羽儀長從橋上過了呢。”扭頭看了一眼,見楊寶所指那人背影確實像極張希矯,可腳下虛浮,趔趔趄趄,分明是個醉漢,笑道:“還真是楊寶花眼了。”

高浪又道,“信苴也真是奇怪,一點小事便大做文章,他連無依禪師都可以赦免,為什麼不能饒恕張將軍?”楊寶見段僧奴在場,怕她難堪,也不接話。

伽羅問道:“寶姬,你來中慶是要呆一陣子麼?”段僧奴點點頭。伽羅道:“實在太好了。不過……你要住到哪裏?”段僧奴道:“嗯……我也還沒有想好。”

三人都知道她不願意住進梁王宮,也不主動提起。伽羅道:“要不然住去東寺吧,就是覺照寺,隔這裏很近,往東過兩座橋就到。馬文銘跟住持很熟,請他去招呼一聲。信苴每月初一、十五都會去那裏聽經,寶姬若想見他也方便。”她也不待段僧奴答應,徑自站起來,道:“你們在這裏等我,我這就去行省署找馬文銘來。”奔出來牽了馬,徑自離去。

段僧奴問道:“馬文銘是誰?”楊寶道:“就是上次到大理的行省使者,現今任副理問,因理問被紅巾殺了,一直空缺,實際上是他在掌管行省理問所。”高浪笑道:“還是個回回小侯爺,他先祖就是賽典赤,如今成天跟在伽羅屁股後頭。”

賽典赤就是行省製度的創始者和建立者,並力主將雲南行省中心從大理陽苴咩轉移到了中慶,以此削弱段氏影響力,實是個極有遠見卓識的人物。自他之手始,雲南境內行政區域之劃分曆元、明、清,迄於今日,無甚大改變。其所創行省製對後世更是影響深遠,即為今省級建製之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