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羅驚奇地望了楊寶一眼,楊寶點了點頭,示意高浪所言是真。伽羅抽抽搭搭地道:“我就是為這個哭,本來好好的人,現在都變成你懷疑我、我懷疑你了。”楊寶歎了口氣,道:“所以世人才說人心比毒藥更險惡,更可怕。世間之事,原是……”
卻見段僧奴又風風火火闖了進來,道:“施秀羽儀長不在房內,羽儀說他天黑前就離開了忠愛宮。難不成他真的將自己當成誘餌,去引陳惠出來?”楊寶道:“哎喲,還真有可能。”也不敢去驚擾段功,忙出宮去侯府找到馬文銘,請他加派人手全城巡查。但這一夜,竟始終沒有找到施秀,當然也沒有發現陳惠。
一直到次日清晨夜更盡時打開城門,才有守門兵士領著進城的山民趕來報案,說是南門外通濟橋死了一個人,橋上到處是血。楊寶等人一夜未回忠愛宮,一直與馬文銘一道守在行省署理問所等候消息,聞訊忙趕出城外,那死者竟然真的就是施秀,死狀與張希矯、施宗二人相仿,凶手顯然又是那鐵錘人陳惠。雖說眾人心中早有一種不祥之感,可還是互相安慰施秀武藝高強,料來不會有事,如今見他橫屍橋頭,不免又是傷痛又是憤怒。
伽羅昨天才跟施秀吵架,今日便見他慘死橋上,又驚又悔,終於再也忍不住,一頭撲到段僧奴懷中放聲大哭起來,哭得聲嘶力竭。段僧奴有心安慰,剛一張口,淚水便不自主地奪眶而出。高浪也極是悲慟,不斷用拳頭狠砸橋上的石柱,心中充滿了恨意。
隻有楊寶久久凝視著屍體發呆,良久不發一言。馬文銘知他機敏,上前問道:“楊羽儀可是留意到有什麼特別之處?”楊寶道:“張希矯將軍和羽儀長兄弟都是習武之人,陳惠氣力再大,不過是一打金箔者。按理來說,他們三人與陳惠交手都會占盡上風,不過張將軍是中孔雀膽劇毒在先,施宗當晚又喝醉了酒,容易被陳惠偷襲得手。但施秀羽儀長既沒中毒,又沒喝醉,事先又知道他是陳惠的下一個目標,何以能被陳惠輕易擊倒?”
馬文銘道:“這一點我也留意到了,所以我不命人搬走屍體,隻等仵作到來。”又問道:“伽羅不是說孔雀膽毒無法驗出,隻有三日後屍體自己發綠方能辨認,施秀羽儀長會不會是跟張希矯將軍一樣,先中了孔雀膽?”楊寶道:“這種可能性很小,且不說孔雀膽極其難得,施秀羽儀長一直有心以自己為餌,誘出陳惠來,他當事事謹慎小心,絕不會令旁人有機可趁往他身上下毒。”
正說著,仵作邱東趕到橋頭,他這兩日連續見到被鐵錘砸得稀爛的屍體,已經習以為常,況且死者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也不像楊寶等人心中傷痛不敢上前仔細查看,上前匆忙翻轉屍體,大略一看,便道:“這位羽儀表麵跟前麵兩位死狀一樣,其實不然,他胸口中了一刀,是致命傷,傷口又窄又細,應該是一柄極薄的匕首。其餘外傷倒確實是鐵錘造成,應該跟陳惠用的打金箔錘是一類。”
楊寶聞言,忙搶上前來,隻看了一眼,見施秀血肉模糊的臉上一雙眼睛眼睛瞪得像銅鈴,怒氣凜凜,猶如再生,急忙扭轉了頭,不敢再看。
馬文銘道:“如此看來,凶手並不是陳惠,至少那一刀不是陳惠刺的。”邱東道:“還有一點,前麵兩起凶案,陳惠均在現場留下了滿是血跡的麻布,按楊羽儀所言,是凶手用來包裹錘子頭的,但這次卻沒有麻布留下。隻是傷口大小深淺跟上次那把打金箔的鐵錘很是相像。”
高浪道:“可是施秀羽儀長武藝不低,凶手功夫再高,也不能做到一刀致他於死地。他的浪劍掛在腰間,根本就沒有拔出來過。”楊寶道:“凶手肯定認識施秀羽儀長,他先將匕首藏在袖中,再用什麼吸引施秀羽儀長走到他麵前,突然刺出,羽儀長完全沒有提防,這才著了暗算。”馬文銘道:“應該是如此,凶手也一定很了解案情,所以才能刻意偽造成陳惠殺人的樣子。”
楊寶凝視施秀胸前傷口片刻,道,“小侯爺,請你立即派人去梁王宮,將昨晚所有不在宮中當值的侍衛召去理問所問話,在搜查這些人的住處,尤其要特別留意淩雲。”
他昨日與同伴們前去覺照寺查詢張希矯中孔雀膽一事,竟是一無所獲。既然梁王是下孔雀膽害張希矯的最大嫌疑人,施秀又死在通往覺照寺的路上,這其中必有重大關聯。施秀胸前一刀像一道小縫,凶手定然是會武藝之人,殺人後又偽造鐵錘人殺施秀的假象。推斷起來,當是淩雲嫌疑最大了。
馬文銘卻極是為難,一攤雙手道:“若是常人,既有嫌疑,原可以鎖拿到公堂上,嚴刑拷問。可梁王侍衛不比一般人,淩雲更是梁王心腹,尤其目下梁王正與段平章為進兵四川之事大起齷齪,鬧得很不愉快,若是我們沒有真憑實據就擅自捕人,這其中厲害,我不說,楊羽儀你也知道。”
高浪聽他說了一大堆推托的話,很不高興,道:“小侯爺莫非有心庇護真凶?當日王九一案……”楊寶忙叫道:“高浪,不可再提王九一案!”
馬文銘似並不在意,正色道:“當日王九一案,確實是文銘一手經辦,然而我誌在大元,隻希望能力挽段平章回中慶,與梁王、行省共謀國事,匡扶社稷,文銘絕無助紂為虐之心。”段僧奴忽插口道:“你也知道他是紂了,卻還不是要維護他。”這個“他”自然是指梁王了。馬文銘情知說錯了話,也不辯解,免得越抹越黑,傳到梁王耳中,隻搖頭道:“無論如何,沒有實證,我不能派人去梁王宮逮人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