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100年前,留美歸來的廣東人容閎想招收一批幼童赴美留學。但他費盡心機,苦等數日還是未能實現自己的願望,最後不得不改道香港招收了數名學生,才算補足了這小小的數字。

100年後的今天,無論是北京還是上海,凡有西方駐中國領事館的門前,總是雲集著一群群焦慮不安而又不得不耐著性子等待的中國人,盡管他們的身份、背景、地位、追求各不相同,但總的目的卻是一致的,這就是要設法取得一張去西方國家的簽證。

就在英國的瓦特發明了蒸汽機並給人類帶來第一次技術革命的一個世紀之後,西方的洋人們在中國的土地上鋪設了華夏第一條鐵路。其結果卻被當時的中國政府和炎黃子孫以極大的恐懼與憤怒之情將鐵路拆毀。直到曆史的年輪滾動到20世紀80年代並壓得中國子民幾乎無喘息之力時,才有人站起來大聲驚呼:“中國發展的要害部位在於交通。”由於長期的封閉與保守,直到20世紀70年代我們還仍在自我感覺良好地聲稱:中國地大物博、資源豐富、人口眾多……而一旦當國門打開,我們的目光注視著整個世界格局和發展圖景時,才驀然醒悟我們麵臨的是什麼樣的危機:人口、資源、糧食、環境無不困擾著生存在這塊黃土地上的炎黃子孫。

於是,我們的生活觀念開始轉變,我們的價值取向開始轉移,我們的目光和奮鬥目標在投向中華民族乃至整個世界人類的同時,也在熱切地投向自身,我們在關心整個民族發展的同時,也在感悟注重作為個體的人的本身價值。

當我們驀然回首,竟發現昨天與今天有那麼多的不同之處,昨天雖然沒有古老,但卻畢竟成為過去,過去的時光不會再來。

在秦俑博物館副館長吳永琪的辦公室裏,這位當年隨著上山下鄉的熱潮來到延安地區插隊,後調到秦俑館工作的北京知青,向我介紹了大量工作人員的艱苦生活與奉獻精神後,又特地叮囑:“在你的文章裏不僅要有秦俑人的樂觀和自豪,還要有他們的憂思和對前景的真實心理感受,這樣才能較準確地反映出秦俑人的內心世界和現實生活。”我在點頭稱是的同時,心中暗想,秦俑人經過了十幾年生活磨煉和情感積澱後,終於擺脫了特定時代所賦予的盲目樂觀與自豪,而實實在在地開始注重自身的生活與事業、甘苦與憂慮了。

那麼,我們現在該觀照些什麼?

秦俑人的憂慮是多方麵的,但生活的困境則是構成憂慮的重要因素。盡管秦始皇陵園和秦俑博物館已經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知曉,盡管這塊在地圖上無法找到的彈丸之地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清單,盡管早在10年前就正式對外開放,但秦俑博物館仍然未能擺脫這獨特的地理環境對它的限製和束縛,它依舊並注定要永遠坐落在這偏僻閉塞的山野荒灘之中。

當年來這裏工作的人們,也許並未意識到他們的青春和生命會這樣長久地和山野荒灘做伴,更未令他們預料到的是,當自己的青春及生命將要被歲月無情地耗掉時,仍將和這大山與荒灘相伴的竟是自己的兒女們。現實已經證明和仍在繼續證明著這個事實,最早來這裏工作的馬青雲、王誌龍、張文立、楊異同等人的兒女,已經在這裏沿著父輩的足跡踏上了自己生活的途程,他們將別無選擇地要同自己的父輩一樣,把青春與赤誠全部注入這塊黃土,他們注定要經受生活賦予自己的缺憾與磨礪。

我在秦俑館采訪的日子,感覺最深的是環境的蒼涼與寂寞,文化生活的貧乏與物質生活的不便。隻有當遊客到來的時候才顯得熱鬧,有了生機,當遊客一旦全部離去,又分外讓人感到孤寂與空蕩,甚至伴有淡淡的傷感。盡管這裏的泉水擁有讓一個幼童潔白的牙齒漸漸變為黃色並足以使少男少女因牙齒的缺憾而哀歎不盡的奇效,但秦俑館的日用水源卻仍不能滿足工作人員的需求。我在秦俑館的日子,就時常飽受找不到一點水洗去臉上汙垢的痛苦。

當我針對水源問題詢問副館長吳永琪時,他的回答令我遺憾又無可奈何,“這裏每打一眼井都要經過上級批示,我們好不容易得到批示並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出了水,但這裏水位卻極深且出水量極少,積攢一天一夜的水幾乎難以滿足洗菜做飯的需求,所以秦俑館至今未能建一個澡堂,職工們洗澡隻好跑到3裏外的縫紉機廠去沾人家的光。其實不僅是水源短缺的問題,這裏的職工買一把菜、看一場電影都要跑到十幾裏外的臨潼縣城。而生活上的困難倒還可以容忍和逐步解決,目前最困難和令人頭痛的是子女教育問題。秦俑館這麼多幹部職工子女,很少有人考上大學,考不上大學,就要在這裏幹下去。如此教育不足的惡性循環,對國家和對個人都沒有利益。我們這一代人倒是沒有什麼額外的需求和欲望了,但眼睜睜地看著下一代孩子高考落榜後那痛苦的表情,心中總是感到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和難以言狀的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