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山出土的漆盤

楊佃旭聞聽此言覺得有理,回到原來的位置,伸手提取殘留的半塊陶盆,但提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由於器物底部連泥帶水看不分明,楊佃旭在不敢硬取的情況下,隻好找來一把木勺,將殘存的積水一點點向外舀刮。隨著水的流動與減少,厚厚的淤泥如同粉條作坊中的澱粉,漸漸突顯出來,隨葬器物也比先前看得分明。原來這半截陶盆被一件歪斜的橢圓形木盒和一件彩繪筒形漆耳杯覆壓著,木盒與漆耳杯又同時和一堆亂草狀的物體相連。由於泥水混雜其間,隻看到黑乎乎一片,其他難以詳細分辨。按楊佃旭當時的推斷,這一堆亂草狀的物體,似乎和先前提取的南半部一個盛栗子、核桃之類瓜果的竹筐相似,或者說這就是一個竹筐,隻是不知什麼時候竹筐已被壓扁,目前和泥水擠成了一堆並有些腐爛罷了。

既是竹筐,按照一般常識,其世俗的價值就不是很大,但既然是考古發掘,就要按科學規則辦事,價值再小也要取出來。想到這裏,楊佃旭弓腰伸臂,將麵前那堆已粘在一起的器物穩穩地攬於手中。隻見他運足了力氣,“嗨”的一聲喊,幾件連體器物被一起從泥水中托將出來。正在旁邊舀水的劉心健放下勺子轉身接過,本想一次運出坑外,又覺過於笨重,猶豫片刻,決定將那件連在一起的小木盒和漆耳杯單獨分離出來,這樣向外搬運就方便一些。

隻見劉心健將器物放到眼前的一個小土台上,左手按住一堆爛草狀的東西,右手抓住盒、杯二器,張口呼吸,氣貫丹田,雙臂一使勁,嘴裏喊聲“給我開嗬!”隨著“噗”的一聲響,手中的物體瞬間斷為兩截,那個木盒和漆耳杯如期掰掉。有些意外的是,那看似一堆亂草狀的物體在力的作用下隨之斷為兩截,一截仍附身於盒、杯二器,一截則四散於地下的泥水之中——此時此刻,無論是劉心健還是楊佃旭,抑或上麵的王文起、張鳴雪等人,他們都萬沒想到,這一堆亂草狀的器物,正是後來舉世震驚的包括千年佚書《孫子兵法》在內的絕世珍品——竹簡書。而這堆珍品由於劉心健的錯誤判斷和操作中的失誤,原本一個好好的整體,開始走向分裂與散亂,為後來整理工作埋下了災難性的伏筆。當然,就這批價值連城的珍寶而言,這個令人扼腕的結果僅僅是一個不妙的開端,隨著發掘的不斷進展,尚有一連串的劫難還要在這塊多災多難的土地上反複上演。

劉心健將一堆零散器物分幾次托舉出墓坑,由王文起等人傳遞給張鳴雪,再由張氏裝入坑邊的平板地排車中。就在這次傳遞中,又雪上加霜,竹簡被弄得身首異處,亂上加亂,整個坑內坑外遍地都是殘斷的竹簡,災難性惡果進一步加劇。此時,處於墓坑邊箱最前沿的楊佃旭,又從汙泥中摸出了幾件漆器與幾枚銅錢。漆器和剛才摸出的基本相同,銅錢經劉心健察看,是西漢文景時期的半兩錢。這種半兩錢在以往發掘的古墓中多有發現,因為其多,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就很“不值錢”,但若用學術的眼光看,卻有其獨到的價值,尤其在斷定古墓年代方麵,有著其他器物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正因如此,劉心健才意猶未盡地對楊佃旭喊道:“老楊,再摸一摸,看還有沒有,這錢重要著哩!”聽對方如此一說,楊佃旭嘴裏“噢,噢”地答應著,雙手又在邊箱中的泥水裏摸索起來。就在這時,動蕩的泥水從靠近箱壁的地方緩緩衝出一塊薄薄的有3寸多長的草葉樣的竹片,這竹片如同一葉小舟在寬闊的河麵上輕輕蕩漾。這個細小的插曲意外地引起了楊佃旭的注意,冥冥之中似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神秘力量使他的眼睛為之一亮,他下意識地將竹片順勢捏在手中,並借助箱中的積水將汙泥衝刷一遍,而後隨手遞給了身後的劉心健。

墓內出土的陶器

墓內出土的陶俑

劉心健突然接到半截小竹片,第一個感覺就是它屬於哪個陪葬的核桃筐掉下的殘渣,這種毫無價值的東西,楊佃旭打撈上來純屬多此一舉。這樣想著,剛要扔掉,又突然想起三天前老局長威嚴的麵容和那句“哪怕是一片草葉,也必須給我拿出來”的訓示,驀地打個冷戰,暗想眼前的這個東西不正是一片草葉嗎?既是草葉就要拿回去,前車之鑒猶在前,這次千萬不要辜負局長的期望,一定要遵照他老人家的指示處理好工作中的細節問題,否則自己的屁股又要挨板子了。想到此處,剛要鬆開的手又縮了回來,眼望半截竹片端詳起來。想不到這一看又使他猛地打了個激靈,神經如同觸電般“嗖”地抖了一下,他朦朦朧朧地意識到,眼前的這半截竹片並不像核桃筐的殘渣,究竟是什麼東西,一時無法弄清。在這個意識的驅使下,劉心健急轉身對仍趴在邊箱提取器物的楊佃旭喊道:“老楊,你再摸一摸,看還有沒有剛才那個像草葉一樣的東西?”楊佃旭再次“噢,噢”地答應著,伸手在原來的地方摸索了一遍,扭頭說道:“沒有,啥也沒有,我看你沒喝酒像喝了酒一樣。”說罷便不再理劉心健,繼續提取其他器物去了。

劉心健拿著半截竹片爬出墓坑,正當他欲借著陽光仔細端詳,要弄個究竟之時,突然看到不遠處一前一後走來兩個人。待這二人來到近前,劉心健一眼認出了其中一人,隨即喊了聲:“老畢,你們怎麼來了?”

銀雀山漢墓發掘者之一的楊佃旭30年後在墓邊講述當年發現、發掘時悲歡離合的故事(作者攝)

對方打著哈哈走上前來,劉心健忙向前與來者握手,並向坑外的其他幾人介紹道:“這是省博物館的老畢……”於是,大家暫停了發掘,在墓坑內外寒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