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有情,蒼天有性,蒼天諸公以絕妙的安排和盛情,使觀測人員在兩次雨雪之間短暫的空隙中,對近三千年來的一個天象公案做了破解。這一切不能不令人欣喜異常,歎為舉世奇觀。
太陽再度躍出雲海
“天再旦”在新疆觀測獲得圓滿成功的消息,隨著一道道電波傳往西安、北京和世界各地,當時有三百多家中外媒體對這一成果做了報道,在海內外引起了巨大反響。
之後,劉次沅和返回西安的周曉陸陸續收到了新疆天山南北各個觀測點發送來的觀測彙報。經過整理分析,獲得了極具價值的天文觀測資料。
阿勒泰:
市區內,由於東方有山。不能看到日出和日食,天氣晴朗。
賈新躍,幹部,觀測點在五樓樓頂。8點40分,天剛亮,有一點點霧。8點42分,天色突然暗下來,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8點46分,整個天空又開始明朗起來。當時因被山阻擋,沒有看見太陽。
富蘊:
賀德清等七人,教師,中學生。在城西高地,海拔900米,東方為阿爾泰山。8點,天露曙光,銀灰色變成粉黃色。8點41分,太陽未出,東邊天空起霧而西邊天較亮,慢慢地東邊由灰而暗,由暗而黑,黑的部分越來越大,有“雲橫秦嶺”之感,觀察者仿佛進入混沌溟濛的世界。天變黑大約3分鍾,然後黑暗部分之上浸出淡淡黃光。8點50分突然見到太陽從山後爬出,左邊食入。8點54分拍照。強調食甚在8點55分至9時(與預報不同)。太陽逐漸複圓在9點38分,食進很快,退出很慢。
守候在陝西天文台驪山觀測站的劉次沅
烏魯木齊:
劉振宏,醫生。南山觀測站,市區東南70公裏。特別晴。8點尚可見彗星和火星。日出前東方天空暗紅色。8點35分見到太陽,被食90%。8點30分後,天空亮度不再增加。8點45分以後迅速增加,天頂測光顯示8點25分至8點32分亮度不增加。
王傳波,工人。目視感覺天亮前無異常。天頂測光顯示8點25分至8點35分亮度不增加,此後迅速上升。
陝西臨潼:
劉次沅。薄雲但不影響太陽成像。食甚前幾乎可以直視太陽,食甚前後大約五分鍾時間,在樓上向北室內,明顯感到光線變暗。測光顯示天光減弱1\/2。
根據各地觀測結果,劉次沅、周曉陸進一步研究認為:當年劉朝陽的推測是很有道理的,以日出前後的日食天象(再結合如地貌、氣象等因素),來破解“天再旦”這段曆史記載,可能是最巧妙也是最佳的方法。
通過在塔城的觀測可知,“天再旦”現象以食甚0.97,食甚時與日出時約14分鍾的時差,造成了黎明時分突然產生了“落日餘暉,晚霞絢爛”,然後再度天亮的感覺。日出前後發生日食(大食甚偏食、全食),以往幾乎沒有報道,而此次的觀測者卻親身感受了。除直接觀測者之外,據周曉陸調查的情況,其他人以及各種動物幾乎沒有反應,絕不像太陽升出之後日食(全食、環食)的景象。如果沒有預報,沒有帶著任務專門觀測,這種發生在早晨的天文事件可能不會為人們所知。
周曉陸實測得到的太陽地平高度與天光亮度的關係
劉次沅通過計算得視到亮的度日食過程天光
中國古代有史官觀察並記錄天象的傳統。商代甲骨卜辭證實,這一傳統當時已經形成,商代卜辭中已經確認了日月食記錄。綜合各方麵的情況,劉次沅認為,在周初時,王者身邊就有史官(巫卜)隨侍,注意觀察天象和氣象,並進行卜祭與記載。自然,他們對日月食、風雲之類的現象是熟悉的(當時或許不能預報日月食)。就天色突然變暗這一現象而言,食分很大的日食、沙塵暴、很濃厚的烏雲、遮天蔽日的蝗蟲等現象都可能引起。對一個專事觀察天象的史官,因計時報時的需要,看到了東方旦—再暮—再旦的景象,但並未看到日食或帶食而出(商周時代日月食現象人們已不陌生),於是,這位天官帶著不解與迷惑,忠實地記下了“天再旦”這三個字。或許,對陰雲掩蓋或山嶺遮蔽的日食,“天再旦”便是一種最合理的解釋。這一點,在阿勒泰所進行的實地觀察中已做出了最好的說明。正如劉次沅所言,“對於一個注意觀察天空而又未得到日食預報的人,這一現象的確是震撼人心的”。
曆代天象記錄,極少有人言及觀測地點,因為這些記錄來自史官。而史官隨侍王的左右,其地點自然是在京城。據今本《竹書紀年》記載,周王朝諸王,自穆王以下居大鄭宮。因為當時天子不在京城,所以史官在記下天象以後,特別注明地點在“鄭”,這個特殊的記錄,使後來的研究者增加了對該事件的信任度。
由以上分析,劉次沅認為,“天再旦”的記載是西周懿王的史官在隨王居住鄭地時,早晨例行觀察天象(尤其是東邊日出方向)時發現的。當時“天再旦”現象不是很強烈,普通人即使發現,也不會引起太大的震動。但是對每天專職觀察日出的史官來講,這樣明顯的異象,足以引起他的驚恐,繼而報告天子,載諸史冊了。
根據劉次沅的解釋和計算,可以確知文獻中記載的“懿王元年天再旦”事件是發生於日出之際的一次日全食,這是對曆史上天文名詞“天再旦”的又一次可靠的詮釋。這次日食發生的時間為公元前899年4月21日早晨,觀測地點在陝西鳳翔大鄭宮。劉次沅通過天象記錄對曆史年代“懿王元年”即公元前899年的準確推算,把曆史上的帝王紀年年號與公元紀年年號對應起來,從而形成了整個夏商周斷代工程中唯一的一個精確到年、月、日、時、分的時間概念和支撐點。這項成果的重大意義,除了成果本身對“工程”年代推定的價值外,同時也是一項科學研究方法的重大突破。
留守在臨潼的劉次沅通過理論計算得到的公元前1000—前840年,中國地區“天再旦”現象分布圖
華縣地圖(左)與鳳翔縣地圖(右)
繼劉次沅觀測推算的這一結果問世之後,在此之前所擬定的關於“工程”所列的推定西周王年的七個支點的研究全部完成。
當然,有了以上七個支點,並不意味著“工程”中整個西周列王年代研究的終結。按照此前的課題設置,以上的研究成果還需要金文曆譜的驗證與支持。同有字甲骨的14C測年一樣,將金文曆譜應用於年代學的研究,也是中國的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