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喬燕便把張恤的紙尿褲、爽身粉、衣服、奶瓶和奶粉什麼的裝進一隻紙箱和一隻購物袋裏,抱到樓下汽車的後排座位上。張健把米麵糖以及油鹽醬醋等東西塞了滿滿一後備廂,仿佛搬家一般。裝好以後,張健媽和喬燕才上車去。張健媽坐在紙箱旁邊,懷裏小心翼翼地抱著一籃子雞蛋。喬燕抱著張恤,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家人又朝賀家灣去了。
本來,張健要喬燕再等一兩天才去賀家灣的,因為他從網上給母親和喬燕買了一台小電冰箱,這兩天就要到貨,打算到時一並拉下去。可喬燕昨天聽了張嵐文大姐的介紹,突然感覺心裏沒了底。因為她過去注重的,都是如何識別貧困戶、如何給錢給物、如何扶持幫助等,而對如何說話、如何算賬、如何讓貧困戶不“裝窮”不隱瞞被幫扶事實,以及如何讓非貧困戶心理平衡,等等,確實想得不多。加上時間又隻有這麼幾天了,她怎麼能不著急?
張健將車開進村委會,把車上的東西搬到樓上喬燕的屋子裏,便急急忙忙地趕回城裏上班了。屋子將近兩個月沒人住,桌子、椅子上都蒙上了一層灰塵。張健媽先將喬燕的床換上新的毯子和被褥,然後去打了水來擦桌子。喬燕給孩子喂了奶,輕輕地把他放到床上,才從包裏掏出手機,走到外麵陽台上給鎮上規劃辦的馬主任打電話。馬主任是鎮上聯係賀家灣扶貧工作的負責人,她對馬主任說了提前結束產假,已經回到賀家灣,打算下午召開村兩委會安排一下迎接省上檢查驗收的事,問她是否能夠參加。馬主任一聽,立即高興地說:“哎呀,小喬,你回來得可太及時了,我正愁我們村怎麼辦呢!我給你們單位打電話,你們頭兒說準備找一個同誌臨時頂替你,我一聽高血壓都差點犯了……哎呀你回來了就太好了,下午我不但來,還把鄉上那些幫扶的幹部都帶來!”喬燕說了聲“謝謝”,又給賀端陽打電話,讓他通知村兩委會成員下午到村辦公室開會。賀端陽又沒在家。喬燕這次不客氣了,說:“會議是布置迎接省上檢查驗收的事,鎮上馬主任和幫扶幹部都要來,你必須準時回家開會!”賀端陽聽了這話,答應一定趕回來。打完電話,喬燕回到屋子裏,對婆母說了一句:“媽,我出去看看!”便抓起椅子上的包跑了出去。
剛走到通往賀世銀原先那座土坯房的岔路邊,就看見賀興義頭戴一頂草帽走來。喬燕急忙停下來,等他走近了一些才問:“大叔,你這是到哪兒去呀?”賀興義一見喬燕,顯得有些意外,也停下來道:“喬書記,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到畫眉灣易地扶貧搬遷集中安置點工地幹活去……”喬燕忙高興地說:“哦,你在那兒幹活了,那好哇!包工頭給你多少錢一天?”賀興義說:“我隻是做點小工,每天八十元!我不找點活幹,我們兩口子怎麼活下去!”喬燕道:“是的,大叔,工資雖然不高,可是在家門口,吃住都不需要花錢,這樣算起來還是很不錯的!”賀興義道:“可不是,我又不敢走遠了,走遠了又怕她發了病沒人管……”聽到這裏,喬燕又問:“秀芳嬸子這段時間犯病沒有?”賀興義忙說:“病肯定隔三岔五要犯一次,可她不像其他的瘋子,犯了病也不亂來,隻是眼神癡癡的,腦子有些糊塗,說話顛三倒四,一天兩天便又好了……”喬燕聽到這裏便道:“隻要不犯大病就好!她該什麼時候生?”賀興義道:“就是這個月底,大概還有二十來天吧!”喬燕想了一想,便道:“那你可要好好照顧她!她也是怪可憐的,一個人孤零零跟著你跑這麼遠,又有病,連公婆姑嫂都沒一個。你要不好好待她,我們可不依你!”賀興義一聽這話,忙說:“喬書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又問,“喬書記,我們家房子的事……”喬燕說:“你現在反正有房住著的,不要著急,我們一定會想辦法給你把房子落實下來!”賀興義忙向喬燕彎了彎腰,道:“那就多謝喬書記了!”說罷匆匆忙忙地朝前走了。喬燕看著他的背影,心裏又突然掠起一種悲憫的情緒,覺得他們兩口子真太可憐了。
賀興義走後,喬燕才朝鷹嘴岩下賀世銀的新房走去。離得老遠,便看見老人的院牆根下,一排紫藤花正蓬蓬勃勃順著院牆向上爬,綠葉中間綻開著一朵朵紅、黃、白的花朵。她一下被這花朵吸引住了,急忙朝前跑去,走近了一看,不但院牆上爬滿了紫藤花,而且院子四角各用一隻半截大瓦缸裝上泥土,缸內各栽著一株牽牛花。此時四株牽牛花那長著毛茸茸粗毛的花莖,順著架子爬到了院子上麵用竹子搭成的花架上,互相纏繞和交織,濃濃的枝葉遮住了整個院子,藍色的、白色的、紫紅色的、桃紅色的花朵呈漏鬥狀,正爭奇鬥豔地在頭頂競相怒放,與牆外邊紫藤花結合到一起,把個農家小院裝扮得分外美麗。喬燕不由得心中一動,沒想到今天在自己村裏也看到了花。不過仔細一看,發現大爺家這花還是單調了一些,要是再配點其他花就好了!
這麼想著,看見大門敞開,喬燕便大叫了一聲:“賀世銀爺爺——”隨著喊聲出來的不是賀世銀,而是賀小婷。小婷一見喬燕,張開雙手跑了過來,一邊叫:“姑姑,你可回來了!可把我想死了!”說著就撒嬌似撲在喬燕的懷裏。喬燕急忙抱住她,在她身上拍了拍,故意問道:“你怎麼想我的啊?”小婷愣了,過了一會兒才仰起臉有些著急地說:“真的,姑姑,我沒有哄你,我真的想你!”喬燕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笑了起來,道:“好,我相信,小婷是個好孩子,不會說謊話!”小婷問:“弟弟呢?”喬燕一時沒回過神來,反對賀小婷問:“什麼弟弟?”小婷說:“你的小寶寶呀!”喬燕明白了過來:“哦,也來了,他奶奶帶著呢!”小婷馬上拍著手說:“我要去抱他,我要去抱他!”喬燕高興地說:“以後有你抱的!你媽媽和爺爺奶奶呢?”小婷道:“下地去了。我在家裏寫作業!”喬燕道:“今天星期一,你怎麼沒去上課呢?”小婷道:“我們老師病了,今天放一天假!”接著就踮起腳,附在喬燕耳邊輕聲說,“有同學又欺負賀蘭了,賀蘭哭了……”喬燕忙問:“怎麼又欺負她了?”小婷說:“他們又衝她喊‘賀大卵’了!”喬燕看著小婷道:“你這次沒欺負她吧?”小婷忙說:“我沒有,我還幫她忙了!”聽了這話,喬燕便摩挲著小婷的頭,道:“好,你要記住,永遠不要欺負比你弱小的人,永遠要幫助那些不幸的人!”小婷點了點頭,說:“我記住了,姑姑!姑姑,屋裏坐吧,我媽媽他們一會兒就回來!”說著就拉了喬燕的手往屋子裏走。喬燕卻道:“不到屋子裏坐了,我來看看你們家後麵的泥石流清理幹淨沒有。”小婷道:“早清理幹淨了,是叔叔帶著推土機來清理的!”喬燕道:“我知道,我隻是來看看清理得如何。”說著就繞到屋後,一看,原來埋到窗子邊的泥石流,現在全被推到了屋子兩邊的荒坪上,清理出了一塊幹幹淨淨的平地,隻等著在上麵打一道鋼筋水泥的堡坎了。
原來,吳隊說話算話,回去就聯係了一個姓黃的建築老板,過了十多天,由張健親自帶隊把屋子後麵的泥石流給清理了。吳隊又聯係了陳總,說了修堡坎的事,陳總也滿口答應。可她在外地學習,說等學習回來,就到村上來看一下,做出計劃後便安排人和機器來施工。張健帶著黃老板的人來把泥石流清理完畢後,回去告訴了喬燕。喬燕是個小心的人,她一定要眼見為實。現在一看,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便決定回到村上後,就給吳隊和丈夫打電話,讓他們催催陳總盡快來把堡坎建好。
喬燕看完便打算回去,卻被小婷一把拉住了。小婷仰著臉對她說:“姑姑,你來了就走,我媽媽和爺爺奶奶回來要罵我!”喬燕問:“罵你什麼?”小姑娘道:“罵我沒點見識,姑姑你就坐一會兒吧!”喬燕一見小姑娘那懇切的神情,便笑著道:“好,小婷,我就坐一會兒。”看了看頭頂的花,道,“我們就在院子裏坐吧,又陰涼,又有花香,多好!”小婷道了一聲:“那好,我去給你端凳子!”說著就跑進屋裏端出兩條凳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