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健發現喬燕的腳背和小腿腫了起來,嚇住了,立即向領導請了半天假,帶喬燕去縣醫院找醫生。醫生隻用手指在喬燕的小腿肚和大腿上壓了壓,便用輕描淡寫的語氣道:“沒事,完全正常!”張健一聽這話,便叫了起來:“連眼瞼都有些腫了,還正常?大夫,要不就讓她住院觀察觀察吧……”喬燕急忙狠狠地瞪了張健一眼,道:“好好的住什麼院,錢多沒地方花呀!”一邊說,一邊叫醫生給她開點藥算了。醫生開了藥方,把處方交給了張健,然後才對喬燕說:“可以不住院,回去注意休息,安心靜養就是!”又盯著喬燕問,“你是不是操心的事太多?我可告訴你,孕婦操心太多,會加重心髒、肝髒、腎髒的負擔,從而引起水腫,你安心靜養,心髒、肝髒、腎髒的負擔一減輕,水腫自然會消退下來。衣服穿寬鬆一點,飲食吃清淡一點,睡覺前用枕頭把腳墊高十五至二十分鍾,加速血液回流,睡覺盡量采取左側臥姿,記住了沒有?”喬燕和張健答應了一聲,謝了醫生,去藥房拿了藥,便回去了。
回到家剛坐下,喬燕的電話便響了,竟然是何局長打來的!喬燕急忙將話筒貼在耳朵上,努力用了調皮的語氣道:“領導,你親自打電話呀……”話還沒說完,何局長便道:“你少給我調皮,我有正經事給你說!你聽著,你現在在村上還是在城裏?”喬燕一聽這話,以為領導查崗,她想說自己在村上,又怕領導要她用座機給他把電話回過來,便道:“我剛從醫院回來,大夫要我注意休息……”喬燕還想往下說,何局長卻道:“我現在可沒心思查你的崗!我要給你說,剛才上班的時候,郭副縣長打電話告訴我,你們村上那座被洪水衝毀的石拱橋,縣委同意納入災後重建項目,叫我們單位盡快拿出修建方案和圖紙以及資金預算報告!這兩天我打算派規劃設計室的同誌去村上現場勘察、規劃設計。我給你打電話,就是想問問你,你們村上對這座橋怎麼修,統一過意見沒有?”一聽這話,喬燕高興得身上的血液又加快了流動,便忍著“咚咚”的心跳對何局長說:“我們還沒來得及討論……”何局長道:“你們立即組織討論一下,統一思想,別等到設計室的同誌來了,一個說要這麼修,一個說要那麼修。農村的事複雜,這樣的事我們可經曆得太多了!”喬燕馬上答道:“是,領導,你放心,設計室的同誌來了後,我們保證能統一思想!”
放下電話,喬燕便要張健送她回賀家灣。張健叫道:“你不要命了哇?沒聽見醫生是怎麼對你說的?注意休息,安心靜養……”喬燕沒等張健說完,便道:“這不是遇到一個特殊情況嗎……”張健生起氣來,大聲道:“你不回去,賀家灣的地球就不轉了?就那麼一座橋,你給他們把資金爭取到了,就算解決了大問題。至於怎麼修,村上還有那麼多幹部,非得你去不可?”喬燕一見張健憤憤的樣子,想想也是對的,便道:“好了好了,我讓他們自己開會討論不就行了,你生什麼氣?”說完果然就給賀端陽打電話,把何局長告訴自己的話,都對賀端陽說了。賀端陽一聽,果然高興,立即道:“喬書記,你放心,我下午就召開兩委擴大會討論!”卻又小心地問,“喬書記,你的意思呢?”喬燕愣了一下,道:“我是外來人,三年扶貧期一滿,就要回城,而橋永遠在賀家灣,還是一切以你們討論的為主!”賀端陽便說了一聲:“好,那我們就自己定了!”
喬燕還是有些不放心,過了一會兒,又給賀波打了一個電話,把何局長的話也告訴了他。賀波先是高興了一陣子,在電話裏直叫:“太好了,姐!”說著,語氣卻變得遲疑了起來,“可是,姐……”喬燕聽他吞吞吐吐,便道:“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半天,賀波才突然說了一句:“我老爸想承包修橋的活兒……”喬燕沒等他說完,便道:“他沒給我說過,剛才電話上也沒說!”賀波道:“昨天我給你送報告和請示來,他給我說過,讓我告訴你。說建易地扶貧搬遷集中安置點,自己村上的活兒,卻讓別人給包了去,這次修橋,怎麼說也得近水樓台先得月……”喬燕便道:“易地扶貧搬遷集中安置點的修建,是鄉上統一組織的招標,他沒中到標,能怪誰呢?上麵有規定,二十萬元以上的工程必須招投標,那橋,再怎麼說也不會隻二十萬元,如果你老爸能中標,他修我當然沒意見!我現在擔心的是大家對橋怎麼修,會不會有不同意見……”話還沒完,賀波便道:“姐,我堅持橋修在原來的地方,那兒不但地基牢固,而且也是整條河最窄的地方,石拱橋美觀、堅固,富有鄉村特色,今後賀家灣要發展旅遊,就是一道風景,又好看,又少花許多錢……”喬燕沒等他說完,便道:“那你在會上就大膽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吧!”賀波說:“我會的,姐!”
整個下午,喬燕都有些坐立不安,一會兒在沙發上躺著,一會兒又起來在屋子裏像隻沒頭蒼蠅似的轉著圈兒,有些煩躁。她有種預感,覺得賀家灣村今下午的村兩委擴大會,一定不會那麼順利,但具體會在哪兒不順利,她又說不清楚。果然,剛吃過晚飯,賀波便把電話打來了。喬燕拿著電話,等了半天,他卻沒有說話。喬燕等不住了,便主動問:“下午會開得怎樣?”賀波帶了哭腔說:“姐,我和我老爸在會上吵起來了……”喬燕忙問:“為什麼?”賀波道:“我提出我的想法後,眾人都認為我的建議好,我老爸卻堅持要在拱橋下麵三百米遠的黃瓜田那兒,修一座水泥橋!姐你不知道,那兒雖然隔原來的橋隻有三百米,河麵卻比原來石拱橋的河麵寬了一半多,而且河床全是沙土,地基也不牢,怎麼能在那兒修橋……”喬燕聽到這兒,打斷了他的話問:“你老爸為什麼要選在那兒呢?他總得說一個理由呀!”賀波道:“他的理由是要修就要修一座漂亮氣派的橋,像城裏那些橋一樣,老遠就能看見!可實際卻不是這樣的……”喬燕忙問:“實際是怎樣的?”賀波卻不言語了。過了半晌,喬燕又追問了一遍,賀波才終於輕聲說道:“姐,這話我隻能給你一個人說!”喬燕道:“你說吧,我不會告訴別人。”賀波道:“我老爸就是想多賺錢!修在那兒,不但橋要比建在原址上長許多,更重要的是那兒土方開挖量大,如果他承包到了,不就可以多掙錢了?”喬燕明白了,卻問:“他怎麼知道就一定是他承包到?”賀波又把聲音壓得更低,道:“我聽他的口氣,鎮上羅書記好像已經答應幫他做工作了……”喬燕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爸掙錢,也是給你們花,這不是好事嗎?”賀波沒等喬燕說完,便道:“姐,你可別這樣說,我有些害怕!你想想,下麵河床那麼寬,地基又不牢,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我老爸不就完了嗎?即使不出問題,村裏人問為什麼放著地基牢靠、河麵不寬、造價低廉的原橋址不修,卻要選一個河麵寬、地基全是沙土,所需資金明顯多許多的地方來修,你說該怎麼回答?”喬燕沒回答他的話,又問:“村裏其他幹部的態度怎麼樣?”賀波道:“其他幹部都是牆頭草,聽了我的話後都說好,可是一聽我老爸提出要在下麵修水泥大橋,便都又說修水泥大橋好!但我明顯看得出,他們說的不是真心話……”喬燕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賀波道:“姐,我也不敢過分頂撞我老爸,在會上他就罵我想在賀家灣發展旅遊是異想天開,還說我吃的米都沒他吃的鹽多,知道個屁!姐,你給我出個主意吧,我其實是真心為他好。”喬燕道:“我明白了!那你說說,假如讓村民無記名投票,你覺得村民會站在哪一邊?”喬燕的話剛完,賀波便自信地叫了起來:“姐,我敢保證,村民肯定會支持我的觀點!”喬燕道:“你就那麼肯定?”賀波道:“事情明擺著,在老地方建橋優勢多得多嘛!”喬燕便道:“我知道了,你今晚上向你老爸認個錯,承認他是對的,你是錯的……”喬燕還沒說完,賀波便問:“姐,你是啥意思?”喬燕道:“你別問啥意思,照我說的辦就是!別的,我明天來了後,你就知道了!”
結束了和賀波通話後,喬燕又對張健說她明天一早到賀家灣去。張健還是不同意,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還是覺得你住在醫院裏才安全……”話還沒說完,喬燕便道:“連醫生都說不用住院,你還擔心什麼?”說完,把賀家灣今下午開兩委擴大會的事給張健說了,告訴他這可是賀家灣一件大事,她不出麵不行。又向張健保證她去了以後,隻是開一個村民大會,開完後就回家。張健這才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張健果然開了車,把喬燕和母親送到了賀家灣。到了村上,喬燕才給賀端陽打電話,告訴他自己已經到了村上,讓他立即到村委會來一趟。沒一時,賀端陽來了,一見麵便問:“你怎麼來了?”喬燕道:“事情有些緊急,所以我必須來一趟……”話還沒完,賀端陽便問:“什麼事這麼急?”喬燕沒直接回答他的話,卻問:“昨下午會議開得怎樣?”賀端陽停了一下,才道:“大家的意見還沒統一,我原想今上午接著開,等認識統一後,我才告訴你的!”喬燕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問:“有些什麼意見,你說給我聽聽?”賀端陽沒法掩飾,隻好把賀波和他的分歧對喬燕說了。喬燕聽完後,便說:“既然這樣,村兩委擴大會就先不要開了。”賀端陽馬上問:“可大家的思想還沒統一……”喬燕道:“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縣上要求我們必須通過村民大會……”賀端陽一聽這話,似乎有些不相信,道:“這樣個事還要通過村民大會?”喬燕道:“這可不是小事!昨天賀波和我一起到縣領導那兒去,親耳聽郭副縣長說,這次洪水百水不遇,全縣二十多個鄉鎮幾千農戶受災嚴重,領導能擠出一點錢來給我們把橋重新建好,很不容易!所以昨天晚上我們局長特地給我打電話,要我們把好事辦好,實事辦實,要經得起曆史檢驗。橋怎麼建,建在哪兒,都要像建檔立卡貧困戶那樣,交由村民來表決!不僅如此,表決的原始材料還要交到縣上備案……”聽到這裏,賀端陽的臉便沉了下來,有些不滿地道:“上麵現在想著各種法兒,把基層幹部的手腳都捆得死死的,既然這樣,還要我們這些幹部做什麼?”喬燕道:“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趕下來!賀書記,時間太緊,上午我們就開村民大會吧?”賀端陽嘟著嘴半天沒吭聲,最後實在找不到理由反對,便道:“喬書記,你也知道我是充分尊重你的,我有一句話,想對你說!我今後還要在村上工作,我希望你能維護一下我的權威,不然今後誰聽我的?”喬燕馬上道:“你放心,不管在什麼時候,我一定維護你的權威!”賀端陽聽了這話,似乎又有了信心,便去通知村民到村委會來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