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泉之弟少荃,名鴻章,丁未編修,其才與氣似可統一軍。擬令其招淮南之勇,操練馬隊。渠久客呂鶴翁處、福元翁處,閱事過多,不敢輕於任事,刻尚未相許也。②
為了解開李鴻章的心結,曾國藩複信李瀚章,溫語安慰說,此次到淮南招馬勇,隻是一個嚐試,並非誌在必得,請他們不必有太大的壓力。信雲:“此次招勇五百,但試淮南勇之果能操習馬隊否耳,不特少荃不敢自信,即仆亦茫無把握也。當年辦水師,亦係冒昧試之,厥後楊(嶽斌)、彭(玉麟)諸人,徐徐成個章法,亦初願所不及,賢昆仲不必遽以任事之難為慮。”③
其實,李鴻章並不是擔心招人嫉妒,而是認為在安徽目前的局勢下,難有作為。但他礙於曾國藩拳拳之忱,無法推辭,隻好硬著頭皮,派人回潁州招兵買馬。果然,招兵的旗子一豎起來,馬上遭到當地人士的強烈抵製,他們無不以要辦團練保護桑梓為由拒絕,招募人員處處碰壁,徒勞奔波。最後,盡管曾國藩苦心策劃多時,組織皖北馬隊的計劃,還是胎死腹中。
①曾國藩《通籌全局請添練馬隊折》。《曾文正公全集》(二),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年。
②曾國藩《複胡宮保》。《曾文正公全集》(四),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年。
③曾國藩《與李筱泉》。《曾文正公全集》(四),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年。
這一年是李鴻章的本命年,合該時運乖蹇,入幕頭一件事就辦砸了,但曾國藩對他沒有責備之詞,對他的辦事能力也沒有絲毫懷疑。四月十一日,曾國藩寫信給胡林翼,隻是十分惋惜地說:“李少荃兄弟派人赴霍邱招募勇者,頃已折回,彼中鼎沸,並馬勇亦不能招矣。”①“鼎沸”二字,足證當時反對聲浪的激烈,亦多少為李鴻章撇清了一些責任。
本來團練就是用來保衛桑梓的,朝廷也曾定下團練“不得遠行征調”的規矩,曾國藩、李鴻章豈不清楚?隻是現在形勢已發生變化,湘軍既已奉朝廷征調,出省作戰,不供征調的老規矩便在無形中被廢除了。曾國藩在四月十八日的日記中,頗有感觸地寫道:“與李少荃、許仙屏(振褘,曾國藩的幕僚)言團練之無益於辦賊,直可盡廢。如必欲團練,則不可不少假以威權。”②
身為欽命的團練大臣,竟然說出團練直可盡廢的話,滿腹的憋屈溢於言表。這話可以理解成他向李鴻章發牢騷——湘軍南征北戰,出生入死,但到現在,他仍然是一個“侍郎”,沒有指揮全局的“威權”,責任大而實權小。這些話還有另一層意義,那就是在曾國藩心裏,湘軍已非一般團練,而是一支可取代八旗、綠營的軍隊了。團練盡廢之日,便是湘軍鳳凰涅槃之時。
從領導辦團練,到主張盡廢團練,意義十分深遠,這既反映了一種瓜熟蒂落的發展需要,也意味著“地方主義”的覺醒——出現了最初的升級衝動:謀求打破省際畛域,實現互助互保的格局。地方武裝一旦從保境安民,發展到出省作戰,再到聯省互保,其性質就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埋頭案牘的日子
天京之變後,太平天囯內部四分五裂。楊秀清的義弟、“七國宗”楊輔清,追隨石達開到江西一帶,另起爐灶。鹹豐八年(1858),洪秀全為了拉攏石達開,委任楊輔清為中軍主將,在江西開辟戰場。
當時,江西戰局的重心在景德鎮。景德鎮屬浮梁縣,位於黃山、懷玉山餘脈與鄱陽湖平原之間,與浙江僅一縣之隔,毗鄰皖南的婺源(今屬江西省)、祁門、建德等縣;乃著名瓷都,地理位置優越,倚山濱水,昌河貫穿全境,水路交通十分發達,古詩形容“茅舍重重倚岸開,舟帆日日蔽江來”。曾國藩認為,要奪取皖南戰場的主動權,必須先消滅景德鎮的太平軍,防止他們與建德之敵會合,然後再收複建德,阻止建德之敵進入安池(安慶、池州),才可避免旁擾。
①曾國藩《複胡宮保》。《曾文正公全集》(四),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年。
②《曾文正公手寫日記》,台灣學生書局,1965年。
鹹豐九年(1859)正月二十八日,曾國藩命令以道員張運蘭一軍為主力,會同各營進攻景德鎮,從而打響了景德鎮戰役。當時在景德鎮的太平軍,有兩萬餘眾,由楊輔清統領,踞險築壘,頑強固守。據曾國藩在二月初九的奏報,官軍在景德鎮“小挫兩次,大勝一次,現仍守隘相持”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