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風燭殘年(2 / 3)

二張善於侍奉女皇,同時也是要錢索財的高手,總是趁女皇興濃之際,伸手要這要那。女皇本是個慷慨大方之人,用在麵首身上更是無所吝惜。興之所至,什麼七寶帳、金銀、珠玉、寶貝之類,一概賞賜。不數日,原本窮得叮當響的二張家,就富敵王侯。

二張也以國庫的半個主人自居,慷國家之慨,耗用公物為母阿臧鋪象牙床,織犀角簦鼴貂之褥,蛩之氈,汾晉之龍須,河晉之鳳翮以為席。

八月癸醜,乙卯,突厥陷定州,殺刺史孫彥高及吏民數千人。

嚴峻的邊疆形勢,使朝廷上上下下的一片恐慌,時值嶺南叛反,朝廷已分出一部分兵力前往征討,加上連年用兵,國力兵力大為損折,無兵馳援征討突厥的邊防軍。女皇詔令天官侍郎吉頊為招軍使,在皇宮門外及各城鎮熱鬧處擺開桌子,招募誌願軍。

吉頊又是宣傳,又是鼓動,弄了一個多月,才招了八、九百人,不得不垂頭喪氣地向女皇報告。在禦前會議上,女皇長歎一口氣說:

“士民厭戰,不願出義軍,如之奈何?”

狄仁傑恭手奏道:

“前次契丹反叛,曾打出‘何不歸我廬陵王’之語,今次突厥又以輔立廬陵王、相王的名義寇邊。以老臣之見,不如召廬陵王還京,立為儲君,那突厥出師無名,不戰自潰。廬陵王一出,上可安朝廷,下可安百姓,中可安外夷,陛下晚年也有個依靠,於國於家於民都有好處。 陛下何樂而不為之!”

“廬陵王是外貶之人,豈可造次召還京都?突厥寇邊,也不過是借其名義罷了。至於軍中乏兵,可恩製免天下罪人及募諸色奴充兵以討突厥。”

女皇點點頭,說:

“也隻能這樣了。”

不料左拾遺陳子昂卻出班跪奏道:

“恩製免天下罪人及募諸色奴充兵討擊夷狄,此乃權宜之計,非天子之兵。且比來刑獄久清,罪人全少,奴多怯弱,不慣征行,縱其募集,未可用。況今天下忠臣義士,萬分未用其一,突厥小孽,假命待誅,何勞免罪贖奴?損國大禮!臣恐此策不可成示天下。”

女皇不理睬,依武承嗣所奏,下旨無誤。

狄仁傑未能奏下迎還儲君一事,心裏憂慮萬分,日夜長籲短歎,天官侍郎吉頊素有心機,看出了其中的苗頭,覺得一旦武氏子繼位,天下必將大亂,且諸武一向嫉妒他吉頊,常對他言詞輕茫遂決定乘機說服女皇,立李氏子為嗣,為自己積下奇功一件,以備以後免禍之用。 邊關告急,天下憂事叢生,朝廷各部門有錢出錢,有人出人,高速運轉,正忙得不可開交。惟有控鶴監一片歌舞升平,彈箏吐笙。在金碧輝煌的大廳裏,張易之、張昌宗手捏酒杯,心滿意足地半躺在坐床上。這時,天官侍郎兼控鶴監副監吉頊走進大廳,徑直走到二張的身邊,小聲說:

“我有一件心事要和兩位明公說說。”

二張見吉頊一副有大事的樣子,揮揮手讓其他人退出去了。吉頊這才湊近二張說:

“頊一向佩服二公,自以為是二公的心腹之人,有些話卻不能不與二公說。”

二張素佩服吉頊慮事周到,倚為股肱,忙說:

“老吉,有什麼話你就直說。”

吉頊正色道:

“公兄弟貴寵如此,非以德業取之,天下側目切齒者極多:不有大功於天下,何以自全?我為二公擔憂。”

吉頊之言,無異於當頭棒喝,兩個小白臉驚懼萬分,慌忙從坐床上下來,說:

“我們一向親密無間,何以得保自全?何以得久享富貴?請兄賜教。”

見二張,已人彀中,吉頊心中竊喜,坐在旁邊的床上,繼續嚴肅地道:

“天下士庶未忘唐德,鹹思複廬陵王。主上春秋高,大業須有所付,武氏諸王非所屬意。公何不從容勸聖上立廬陵王以係蒼生之望!如此,非特免禍,亦可長保富貴矣。”

二張聽完吉頊的教誨,頻頻點頭,握住吉頊的手說:

“吉兄,你說的太對了,事不宜遲,我倆趕緊找皇上說去。”

吉頊叮囑道:

“要等皇上高興了再說。”

二張應道:

“那是自然。”

到了晚上,二張伺奉完女皇,吹開了枕頭風,邊給女皇按摩讓女皇放鬆,邊吞吞吐吐地說:

“皇上,有些——有些國家大事,想跟您老人家說一說。”

女皇聽了這話感到好笑,微閉著雙眼問:

“什麼國家大事?”

張易之抓了抓腦袋說:

“如今外夷入侵,儲君未定,國家不安,皇上何不召回廬陵王,順應人心。”

張昌宗也在一旁說:

“立皇嗣當選廬陵王,武承嗣雖姓武,奈何不是皇上親子。”

一向隻知吃喝玩樂的二張,也關心起國計民生來,女皇十分驚奇,銳利地掃視著二張,尋思半晌才問:

“此話是誰教你們說的?”

二張訕訕地笑著,從實招來:

“是……是吉頊教我倆說的。”

女皇笑笑,閉上眼說:

“此等國事非你二人能議論。”

二張摸不準女皇的意思,怕說多了惹女皇煩,訕訕地閉上嘴。

轉天,女皇召吉頊,問:

“你有嘴不來說,乃勸二張,為什麼?”

吉頊磕頭道:

“臣恐勸皇上不下,不得已輾轉托昌宗、易之倆大人。”

“你認為立廬陵王比較好?”女皇問。

吉頊又磕了一個頭,道:

“廬陵王及相王,皆陛下之子,先帝托於陛下,當有主意,唯陛下裁之。”

武則天“哼”了一聲。

吉頊隻得拱手告辭,走到殿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見女皇坐在龍椅上,正托腮沉思。

九月,除增兵關外,女皇下敕,改默啜的名字叫斬啜。 被禦筆改了名字的默啜並沒有被斬,其勢愈張,九月上旬,兵至趙州城下,把趙州城圍個水泄不通。

戊辰,突厥兵攻打趙州城甚急,趙州長史唐般若翻城投敵叛變。城遂陷。癸未,突厥默啜盡殺所掠趙、定州男女萬餘人,自五回道去,所過,殺掠不可勝紀。天兵西道總管沙吒忠義等引兵躡之,不敢逼。

當是時,默啜還謨北,擁兵四十萬,據地萬裏,西北諸夷皆附之,甚有輕中國之心。

此等邊報傳至神都,舉朝震驚。禦前會議上,首輔之臣的狄仁傑,慷慨敷奏,言發涕流,向女皇苦諫道:

“如今邊關十萬火急,陛下請早下決心,迎還廬陵王,以絕夷狄窺我中華之心,不然,則天下勢必亂矣、戰爭一起,士民百姓必遭禍害。”

狄仕傑一邊說一邊哭,女皇微微一笑,不發一言,隻對左右使個眼色。左右打開殿後的一個簾幕,武則天對狄仁傑說了句話。

狄仁傑立即抬起頭來,果見帳後立一個身穿錦袍、外表老成又有些木訥的廬陵王。十四年的流放生涯,洗去了這位王子的嬌驕浮華;簇新的紫蟒錦袍掩蓋不了他的落魄形象。

這真是高宗大帝的親子?昔日的中宗皇帝?今日的廬陵王李顯?

狄仁傑揉了揉眼睛,唯恐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人。

“殿下!”狄仁傑趨前一步,老淚縱橫問道:“果真是殿下嗎?”

“是我。”李顯的聲音顯得遙遠而陌生。

原來一個月前,武則天聽了二張的枕頭風,又聽吉頊的俱陳利害後;決定召回廬陵王。

召回廬陵王固順應世道人心,但武則天的心中卻是苦澀的。她不願讓世人看見她把權力的寶杖,又遞還給李姓人,但不召回廬陵王,當前又沒有抵禦外侮,安撫天下的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