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不種,書不教,滿嘴上帝火華爺。在周圍人看來,洪秀全是瘋了。當然,瘋了的洪秀全,也得到了一些誌同道合的同誌。中國的鄉野就是這樣一種土壤,每個創教者,都會有把瘋子看成神人的崇拜者,洪秀全也不例外。他的同誌和崇拜者有族弟洪仁玕,有表兄李敬芳,還有同窗好友馮雲山。但是更多的人,是把他看成異端,看成瘋子。那個時候,廣州周圍已經有了基督教,但零零星星的,想必當時洪秀全的家鄉還沒有洋教的蹤跡。洪秀全的舉動,連自己的家人都不理解。沒有跡象表明,他的兩個哥哥,洪仁發和洪仁達參與過洪秀全的事業。據洪仁玕後來跟瑞典傳教士韓山文講,盡管洪秀全當時所居住的村莊俱為洪姓族人,但是人們多視其為瘋子。
廣東土客籍矛盾一直很尖銳,土籍占據平地,具有資源上的優勢,多少年來,一直打壓客家人。先來的,從來都欺負後到的。洪秀全想在科舉上出人頭地,從根本上講,也有長期受歧視的因素。一個客籍村莊能出一個秀才,整個村莊和宗族都會為之揚眉吐氣的。科舉的路沒走通,轉而變成異端,人所不解的異端,原來對他有多大的期待,就會變成多大的憤怒。洪秀全所受的壓力,可想而知。沒多長時間,洪秀全在家鄉待不住了,隻能往山裏走。山裏客家人多,還能有容身之地。此時的洪秀全在山區謀生,還隻能教書,一邊教書,一邊傳教。科考的路不走了,人家能請他教書,還就是看在他參加過考試的份上,因為,在那個年月,隻要參加過考試,就意味著能把四書背熟,而且可以開筆作文。如果進了考場而交白卷,是要被刑責的。洪秀全參加過多次科考,而且縣考都能過,這就獲得了某種民間認可的資格,有了這個資格,就可以傲視那些沒有下過場的讀書人,可以戴方巾,自稱儒生了。所以,那時有句話,“能進考場放個屁,也替祖宗爭口氣”。已經掙了這口氣的洪秀全,這種時候已經沒心思沾沾自喜了,他要的是另一種形式的出人頭地。
《清代待試圖》
然而,一邊教書一邊傳教的洪秀全,馬腳總歸要露的,露了馬腳,書就教不成,很快就成了喪家之犬,哪兒都待不住。隻好與馮雲山一道,四處雲遊,一會兒廣東,一會兒廣西。雖然也能收羅一些信徒,但局麵卻遲遲不能打開。相對來說,在廣西收羅的信徒還要多一些,因為那裏客家人更多,失意的人也更多。
終於,在1846年的一天,洪秀全四處傳教的名聲,傳到了在廣東傳教的美國牧師羅孝全的耳朵裏。盡管在傳教過程中,洪秀全實際上傳的是自己的教,而非基督教。他們在這期間寫的好些傳教作品,跟基督教基本上沒有太多的幹係。但是他所念叨的上帝火華爺這個名頭,卻讓知道他的人都覺得他傳的教,跟洋神父是一個路數。此時的羅孝全,已經租房子建成了一個教堂,在這個教堂傳教的神甫,就有由馬禮遜施洗的梁亞發,也就是《勸世良言》的作者。於是,羅孝全讓他的中國助手寫信邀請洪秀全前來廣州他的教堂。
已經立誌要創教的洪秀全,為何能應邀前來羅孝全的教堂?從功利角度看,跟他這一段所受的艱辛有關。《勸世良言》的宗教知識太有限了,而他自己,則隻有四書和一些蒙學讀物的知識,以至於他的宣教每每了無新意。所以,他要補充一點基督教的知識。但實際上,像他這樣30歲出頭的青年農民,即使沒有受挫,其前途一樣處於具有多種可能性的階段。即使已經選擇了創教,行路太難的時候,如果有人伸出援手,尤其是順著他下決心的方向伸出援手,他也是會考慮的。如果進了羅孝全的教堂,順利受洗,一步步像梁亞發那樣升格為華人牧師,他也許也能成為一個虔誠而執拗的基督徒,後來的事情,就根本不會發生了。退一萬步說,如果這個時候,官府開恩,賞給他一個監生的功名,準他參加鄉試,很可能他的創教雄心馬上就會灰飛煙滅。當然,如果朝廷知道後來的事,別說一個監生,就是給個進士也不會吝惜的。但是,在這世上,誰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呢?
1847年3月,洪秀全和洪仁玕兄弟兩個來到了羅孝全的教堂。羅孝全對這個自動傳教的中國讀書人表現了極大的興趣。而洪秀全也對這位洋教士敞開心扉,講述了自己那個神奇、其實已經經過他多次修飾的夢。在羅孝全看來,洪秀全在夢中見到的應該不是上帝,而是天使。這個夢,跟基督教無數次宣揚的神跡沒有太大的區別。羅孝全的同胞,好些都是因為類似的上帝顯靈的故事而變成虔誠教徒的。但是,由於洪秀全的夢過於離奇,羅孝全對此還是有不解之處的,隻是,礙於言語,雙方並沒有把話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