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以來,兩廣的土客籍,多次發生械鬥。有的械鬥,規模大到波及數縣。當然,作為統治者,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械鬥,因為它代表著社會的動蕩。但是,一直以來,清王朝對土客籍的械鬥,卻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製止。因為很多地方官總是喜歡分而治之,利用矛盾為自己獲利。
王朝末世,最大的表征就是統治機器鏽蝕,治理能力嚴重退化。表現在處理土客籍衝突之時,就是掌控局麵的能力下降。地方官處事不公,為具有優勢地位的土籍綁架,在土客籍衝突中,每每偏袒土籍,壓製客籍。結果是雙方的矛盾愈演愈烈,勢同水火。
當然,在這種事態下,洪秀全的拜上帝教,也隻能在客籍人中間傳播,成了客籍人的教。在洪秀全徘徊於兩廣以及進入羅孝全教堂這段時間裏,他的好友馮雲山一直在廣西紫荊山區傳教。在洪秀全來的時候,馮雲山已經打開了局麵。
清代的廣西是一個沒有出海口的內陸省份,相對而言,比廣東貧瘠得多。在廣東都是客家在山,廣西就更是如此。廣西的紫荊山,是客籍人的天下。馮雲山帶來的拜上帝教,具有一個新鮮宗教的一切特點,不僅有一個超越以往諸神的超大神靈,而且具有神秘性,組織性強。其時,正值王朝末世,種種末世跡象讓人心神不寧,無論如何,都要找一個靠山。而馮雲山傳教,跟諸多民間教門一樣,利用人們對末世的恐懼,渲染末世的災異和劫難,假說入教即可消災避劫。於是,這個教門慢慢打開了局麵,信徒越來越多。由於有了拜上帝教,紫荊山的客家人有了自己的組織,有了超越性的神靈,再加上這種宗教消災避劫的期許,所以,拜上帝教很得人心。可以說,紫荊山的客家人出於跟山下土籍人的爭鬥的需要,也需要一個宗教,而馮雲山給了他們這個宗教。洪秀全來到的紫荊山,已經是拜上帝教的紫荊山。
在拜上帝教的傳播過程中,馮雲山是一個決定性的關鍵人物。洪秀全的功勞在於,他善於突發奇想,能創造或者說編造出一套教義來,而且胸懷大誌,誌向遠大。但是,這個人行動力太弱,隻是一個嘴上的教主。輪到需要做事了,百無一用。而馮雲山卻是一個埋頭苦幹的人,遇事能拿出辦法的人。更重要的是,無論他怎麼能幹,幹出什麼成就來,都甘居洪秀全之下。有了這樣的搭檔,拜上帝教沒有不興盛的道理。
拜上帝教的教徒們正在舉行中西合璧的宗教儀式
洪秀全到來之後,由於有了在羅孝全那兒三個月的學習經曆,拜上帝教在教義上更加完善,具有更強的排他性。在破除偶像方麵,拜上帝教不僅走得比天主教遠,比它的母體新教也遠。在紫荊山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洪秀全和馮雲山完全可以肆無忌憚地做一些砸廟破偶像的出格行為。而做出這樣的行為,又沒有招致惡報,就使得當地人更相信在他們身上具有神奇的力量,從而更加擴大了拜上帝教的影響,就有越來越多的客家山民,樂意跟著他們走。別的不講,單講跟土籍人的爭鬥,有了自己的教門和沒這個教門,大有不同。盡管官府總是站在土籍一邊,但紫荊山區天高皇帝遠,有好多事官府都管不到,打個架,鬥個毆,有組織的就是占便宜。
盡管後來的研究者總是喜歡把拜上帝教(他們稱之為會)說成是窮苦人的組織,其實,拜上帝教的傳播,從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階級畛域。不是窮人才信這個教,紫荊山區的客家,無論貧富,除了一些固執儒家信條的儒生之外,都信。甚至一些有功名的舉人和秀才,也加入了拜上帝教。很明顯,這是一個客家人的宗教,加入這個教,對保護他們的利益,跟土籍人爭鬥,有著莫大的好處。
後來的太平天國的事業,紫荊山是一個裏程碑。天國的領導人中,楊秀清、蕭朝貴是窮人,石達開和韋昌輝是富人。無論貧富,他們的共同敵人都是土籍。可以說,沒有土客籍矛盾,沒有紫荊山的客家人,就沒有太平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