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漢之間:胡林翼與官文(2 / 2)

當初鹹豐皇帝明明知道湖北的剿匪大業得依仗胡林翼,卻非要給他的頭上,壓上一個百無一用的官文。其實,官文的功能,無非跟各地的駐防八旗將軍和都統一樣,起一個監視的作用。可想而知,如果胡林翼不夠明智,依仗自己的功勞和能耐跟官文硬磕,後果會是怎樣。官文這樣的人,別看幹事百無一用,但玩官場的權術,牽製掣肘,卻無師自通,能耐大著呢。就算督撫之間,可以各自上奏,各打各的小報告,但皇帝聽誰的,一望可知。

任何一個朝代,朝廷在危機時刻,每每會懷疑猜忌自己的將領,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叛亂,需要能臣來打平,但能臣也可以變成叛臣。最可相信之人,就是身邊的宦官。清朝由於自己異族政權的性質,除了共性的擔憂之外,還有一層別的隱憂。無論皇帝怎樣強調自己是天下共主,天下人的皇帝,沒有滿漢的畛域,但整個清朝,無論到任何時候,滿漢的畛域都顯而易見。滿人的皇帝和滿人權貴考慮的天下,不僅是中華大天下,還有自己部族的小天下。而後者,則是他們更在意的。盡管,有時他們也明白,中華的大天下亡了,自己的小天下也就無處安身了,越到後來,這個跡象就越是明顯。蒙元完了,皇室還可以逃到草原去做北元,但如果大清亡了,則連個逃的地方都沒有。後來的甲午之戰,戰敗之後的大清,率先被割去的,就是自己當年的龍興之地。但是,清朝的皇帝和權貴,還是忍不住要這樣想。一事當前,先想自己小集團的利益,小集團的小天下。

官文像。官文(1798—1871年),滿洲正白旗人,道光初由拜堂阿補藍翎侍衛,擢荊州將軍、湖廣總督。

從某種程度上說,當年的大清是幸運的。官文雖然足夠昏庸,卻沒有昏到家。一旦明白了搭便車可以方便地獲利,他也就順從地搭便車了,沒有使性子,蠻幹胡來,給臉不要臉。這裏麵,他的愛妾到底起了多少作用,無法考證,但從胡林翼所下的功夫來看,肯定作用不小。有的時候,人耳朵根子軟,懼內,也未必不是一種美德。反過來,如果當時官文在湖北,碰到的不是深明大義而且韜略深沉的胡林翼,而是別的什麼人,不肯受委屈把功勞讓給他,這個事也砸了。從後麵的連帶效果看,如果胡林翼與官文的合作破裂,那麼鹹豐對漢人士大夫的猜忌不信任就會加重。很可能,曾國藩也就不會被委以地方實權做兩江總督,那麼,厘金也收不到,這樣一來,湘軍也就活不下去,淮軍也就不存在了。沒有了湘淮軍的拯救,大清即使不亡,整個天下也會分崩離析,陷入軍閥混戰的局麵。在這樣的局麵下,清朝的皇帝結局會怎樣,真就不好說了。

曆史,有很多偶然。清朝的皇帝,在天下大亂,自己又完全無力平叛的情況下,依然固執滿漢畛域之見,放出一個滿人去監視漢人,原本是一招臭棋。但是,以人為棋的棋盤,棋子是活的。這招臭棋被放出去的棋子以其自己的主動性,讓臭棋變成了好棋。有此經驗,皇帝也就放了心。所以,一直不放心曾國藩的鹹豐帝,在自己臨死前,給了曾國藩地方實權,卻並沒有派出第二個官文。幫忙的人,從此可以放手一搏,大清也就這樣被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