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土豪一詞流行。其實,所謂的土豪,就是土佬,有點家產和權勢的土佬,就是土豪。皇帝,就是最大的土豪。土豪有權有勢,要什麼有什麼,隻要身體許可,想玩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但就一樣,命長命短控製不了。皇帝越是當得神氣,這種遺憾就越是強烈。於是,就求長生,讓道士幫忙,求仙,煉丹,寫青詞,折騰個夠,其實就是想不死而已。土豪的長生夢,永遠都脫不了土味。
一個命好的爛皇帝
漢武帝劉徹被某些國人推崇為大帝,漢武大帝,有電視劇為證。實際上,這位漢朝排序第五的皇帝,是個爛皇帝。隻不過,命很好,不是一般的好。如果隋朝的楊廣命有他一半好,伐遼用對了人,取得了勝利,那麼,他絕不會是煬帝,而是從裏到外光鮮的武帝了。老子楊堅是文帝,他是武帝,理所當然。
漢武帝登基時,漢家經過文景之治的幾十年休養生息,家底超厚,有本錢折騰,他也就真的開始折騰。其實,北邊的匈奴之患,由來已久。到底是跟這些遊牧人死磕呢,還是放他們一馬?防還是要防,但以和平交易為主,對漢朝更有利。其實很明顯,就該選擇後者。成本低,代價小,對國家經濟和百姓生活損傷都不大。一般來講,遊牧人的侵擾,是季節性的,草原有災,他們會南下,如果無災無害,大體就相安無事。遊牧人侵擾農耕人容易,反過來,農耕人要深入反擊,事倍功半,勞民傷財,要想徹底消除隱患,基本上不可能。然而,漢武帝選擇的是大動幹戈。
漢武帝劉徹,依靠的主要將領,一個衛青,是他的衛皇後的弟弟,一個霍去病,是衛皇後的外甥。都是拉裙帶上來的,標準的外戚。漢武帝呢,也是標準的任人唯親。自古以來,凡是這樣用人,多半要砸鍋。然而,漢武帝用的這倆人,卻都是將才。是他有知人之明嗎?未必。沒見他選拔,也沒見他篩選。後院裏拎出兩個,就當菜,還真成了硬菜。說來說去,就是命好。
靠著這倆能打的,跟飄忽不定的匈奴人纏鬥,的確重創了他們,但漢朝的損失要數倍於敵。農耕人出征,長途奔襲,十萬人馬作戰,按沈括的算法,至少得有三十萬人馬運糧草。深入大漠越遠,後勤供給線越長,所需的人馬就越多。前線損失過半,後勤損失完全。匈奴消停一點,這邊漢朝的國力大損。文景之治好不容易攢的家底,都給折騰沒了,糧沒了,錢沒了,人也快沒了,老百姓叫苦不迭。如果像隋煬帝伐遼那樣,前方戰績不佳,那麼漢武帝的江山,沒準就完了。那麼後世給劉徹的諡號,多半是“煬”。再編電視劇,肯定輪不到他了,總不能來個“漢煬大帝”吧?
國庫見底了,漢武帝著急。加強國力,一靠國家資本主義,鐵鹽國營;二靠橫征暴斂,對商人加稅。最後,都是把負擔往老百姓身上擱。這樣折騰一陣,國庫是滿了,但百姓窮了。這他不管,隻要匈奴威脅小了,就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武功蓋世,是天字第一號。理所應當,再活五百年。於是,好神仙,求長生,學秦始皇,東南西北到處走,滿世界找神仙。大把大把的錢扔出去,浪費在路上,丟在水裏。便宜了貪官,便宜了方士,坑死了百姓。堂堂帝王,屢屢被騙得半死,可是至死不悟。跟他同時代的司馬遷寫《史記》,其中的《武帝本紀》,說來說去,就是在罵他。要說完全是因為司馬遷受了他的宮刑,公報私仇,倒也未必。因為大家公認,司馬遷作為史官,史德還是不錯的。說一千道一萬,還是漢武帝劉徹做得太差。一個皇帝,好園林,好宮室,好出巡,好封禪,好神仙,好大喜功。有這麼多好,還能有個好?這一係列耗費資財的行動,都是漢武帝自己幹出來的,每折騰一次,就是流水一樣的民脂民膏。
這樣的皇帝,固然有司馬相如這樣的馬屁文人,寫了長篇的《上林賦》來歌功頌德,留在史書上的形象,就該是司馬遷筆下那副德行。看來,司馬遷的《史記》,漢武帝沒有過目,大概也沒有工夫過目。要看,也看《上林賦》,聽東方朔插科打諢。那年月,人也沒後來那麼壞,漢武帝百密百疏,也想不到弄一個文網,嚴查文人的思想。被割了關鍵零件的司馬遷,還被招進宮裏,做了權力不小的中書令,每天下班回家,繼續寫他的謗書。
說到中書令,這也是漢武帝作的孽。在他之前,漢朝的宰相製度運作良好,輪到他了,非要削弱宰相的權力,把原本宮裏的一個溝通內外的小機構尚書台擴展起來,逐漸把大權收到宮裏。於是,自他之後,種下了宰相逐漸被閑置,權歸尚書台製度變異的根苗。而這尚書台,由內官(宦官)主持的時候,就叫中書令。所以,漢武帝,又是一個破壞製度的罪魁。信任宦官,大權獨攬,實際上是從他開始的。
漢武帝最大的功業,是打擊匈奴。但打完了匈奴還在,他死後,匈奴喘過氣來,威脅也照舊。他的後世子孫,還是得跟人家相處,打不過了,依舊得和親。大美女王昭君,就是這樣,在他的後世子孫手裏,便宜了匈奴呼韓邪單於。這點業績,除了可以讓後世山寨的沙文主義者不斷意淫一下之外,在曆史上,幾乎沒有任何益處。
巫蠱那點事兒
巫蠱兩字,如果拆開來,巫指巫術,蠱則是傳說中由人專門喂養的毒蟲,可以受人操控,進入人的大腦,讓人生不如死。巫術和巫,古已有之,但蠱這玩意兒到底有還是沒有,言人人殊,至今沒有被證實。如果巫蠱兩字合起來,實際上說的就是一種詛咒人的巫術。這種巫術,人類學家稱為順勢巫術,就是弄一個偶人,寫上被詛咒者的名字,如果能弄到生辰八字以及該人的指甲和頭發更佳,加以詛咒,或者用針刺這個偶人的心,以及你想刺的部位。世界各地的人們,幾乎都無師自通地擅長此道。隻不過有的民族玩這個的時間長些,有的短些。在我們這裏,有些鄉村大媽,至今還擅此道,動輒縫個小布人,紮上針放在炕席地下。《紅樓夢》裏,馬道婆替趙姨娘做法詛咒賈寶玉和鳳姐,使的就是此招兒。當然,跟小說講的不同,一般來講,這樣的招數,不大可能奏效。如果真的有效的話,人與人互相報複,就比較容易了,殺手什麼的,就肯定失業沒事幹了。
不消說,在原始人那裏,這樣的巫術,還是大有市場的。而中國人,雖說號稱進入文明狀態很早,但巫術的情結卻出奇地重。直到清代,巫蠱禍人的事件,一經發現,依然可以據此治罪,說明人們一直都相信這玩意兒真的可以起作用。不過,巫蠱進入政治,鬧出大事,最惹人注目的,還要數漢武帝晚年的一場宮廷政變。
漢武帝好神仙,好方術,晚年尤甚。人牛氣久了,越到晚年,就越是想長生。秦始皇如斯,漢武帝也一樣。好長生,就隻好被方士忽悠。那年月,方士和巫師難分彼此,方士得意,巫師也跟著起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喜好的,下麵王公貴族,貴妃公主,達官顯宦,都跟著喜好。朝野上下,烏煙瘴氣,京城內外,方士和巫師亂竄。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方士或者巫師,在武帝麵前,當然隻能講神仙,找神仙,或者吹噓自己就是神仙。但到了下麵,就什麼事都可能做了。巫蠱這點事,原本就是巫師的看家本事,碰上哪個妃子,吃醋吃大了,對某個得寵的狐狸精恨得不行,埋個木頭人詛咒一下,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隻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樣的“法術”,隻要有人做,就會有人效法。大家都玩這個,就成了公開的秘密。此風一熾,在這期間,隻要有人碰巧生病,碰巧死亡,就會聯想到這上麵去,渾身起雞皮疙瘩。
漢武帝征和元年,漢武帝劉徹已經六十多歲,在那個年代,算是高壽了。身體一天天地走下坡路,越是這樣,越是不想死,越不想死,病魔越是纏身。趕上宮裏宮外,巫蠱之風大盛,皇帝未免心下生疑,有人在暗中詛咒他死。而此時的太子劉據,也已經三十好幾了。從來帝王製度,儲君和現君,就是一對兒矛盾。即便是父子,這個矛盾也擺在那兒。一個不肯下來,一個欲接班而不能。上麵的年老昏聵,下麵的年富力強。反差越大,別扭也就越大。兒子覺得老子礙事,老子感到兒子礙眼。縱是人稱衛太子的劉據溫和賢良,架不住皇宮裏麵是非多,皇帝身邊,總會有人借端生事,挑撥是非。而此時的漢武帝,早已厭倦了當年迷死了他的衛子夫衛皇後,順便的,衛太子也看著越來越不舒服了。
自古以來,宮廷鬥爭,整人都是借著皇帝的手。皇帝疑心有針對他的巫蠱,自然就有人拿巫蠱興大獄。皇帝身邊的寵臣江充,本是一個整人有癮的酷吏,原本就跟衛太子不對付。他也知道,皇帝青春已高,如果衛太子接班,那麼他的命運不會太好。而抓巫蠱這事,懷疑到太子頭上,具有充分的邏輯依據。誰最希望現任皇帝死掉呢?當然是預備接班的人。江充查巫蠱,依靠的是一個專業人士,一個胡巫,但目標卻沿著他定的方向前進。眼見得,跟衛太子走動比較密切的人,一個接一個因追查巫蠱而倒下,連太子舅舅衛青的長子也被牽連。拷掠之聲,徹夜不息。在燒紅的烙鐵麵前,越來越多的人被攀指出來。終於,江充帶人進了太子的東宮,居然真的就無中生有地在宮裏挖出了大批的桐木人。到了這個地步,太子被定罪,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此時,漢武帝在甘泉宮度假,太子幾次三番想去父親那裏說明情況,但都被江充的手下擋駕。情急之下,衛太子決定用師傅的計策,冒險拚死反擊,矯詔抓捕江充,問出弊情,再向皇帝領罪。衛太子的反擊,殺了江充,但卻闖了大禍。漢武帝周圍讒臣們,平日的讒言現在成了真,衛太子百口莫辯。漢武帝命令宰相鎮壓叛亂,由於一時間來不及調軍隊,就緊急放出囚犯,臨時組隊,由此產生了一個特別的官職,司隸校尉。囚徒組成的軍隊,打敗了太子能指揮動的兵,太子隻好逃走,最後在圍捕中自殺。皇後衛子夫當然也隻有一死,衛氏家族,幾乎滅族。值得一提的是,當初衛子夫得以扶正做皇後,是因為她前麵的皇後阿嬌(就是成語金屋藏嬌的出典人,劉徹要金屋藏之的寶貝),據說是因為嫉妒,指使宮女埋了木人詛咒衛子夫,東窗事發,阿嬌被廢,衛子夫得立。最終,衛子夫又因為巫蠱之案,丟了性命。
更可怕的是,抓巫蠱成了一場運動,從宮裏運動到官場,從官場運動到民間,到處都在抓搞巫蠱的人。巫蠱固然可惡,其實殺不了人,但抓巫蠱運動,卻導致成千上萬的人遭受酷刑,成千上萬的人頭落地。直到事情鬧得不可開交了,漢武帝才明白自己是在見鬼,白白搭進一個挺好的太子和眾多無辜的人。可是,雖說有悔意,但直到死,他也沒有真正原諒衛太子劉據,劉據在《漢書》裏,還是以戾太子的名義有傳。
不知,這對父子,到底哪個真的戾。
敢拚命的傀儡皇帝
王朝末世,朝政為權臣把持,皇帝化為傀儡,由背後人牽線表演,即使心不甘情不願,也隻能逆來順受。這樣的事,常見。東漢末年的劉姓皇帝,是曹家人的傀儡,到了魏朝末年,曹家天子,又成了司馬家的傀儡。
做傀儡的皇帝,日子不好過。名義上為一國之君,但一舉一動,都得聽人家的,所有行為,包括做愛,都有人監視。皇帝對權臣,實行徹底地政務公開,私生活公開。稍有不慎,自家就會有性命之憂。即便謹言慎行,老老實實,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家取而代之,將你一腳踢開。踢開之後,是死是活,可就難說了。這樣的皇帝,說白了,就是華麗的囚徒。
曹家人做皇帝的日子不長,第三代上,江山就被司馬家控製了。一方麵,曹丕、曹睿時代的舊臣還在,一方麵,曹家第一代的血性,多少還有點孑餘。司馬家篡位奪權的路,有點難走。拖了三代,到司馬懿孫子司馬炎,才完成建立新朝大業。
這期間,曹家人居然反抗了,第四任皇帝,高貴鄉公曹髦,竟然武力“討賊”,跟司馬昭拚個你死我活,當街被人捅了個透心涼,血濺當場。這事,後來南渡之後,丞相王導講給晉元帝司馬睿聽了,司馬睿當即掩麵大哭,說真的如此的話,國祚怎麼可能長?的確,司馬家的西晉,還真的短命,實際上二世而亡。
曹髦是個聰明人,喜歡讀書。能作詩,也通經。繼位之後的活動,既有跟侍從論詩的記錄,也有到太學跟太學生講經的經曆。他繼位,是因為前麵的皇帝曹芳被廢,聰明的他,當然知道人家找他來是幹嗎的,他也平靜地接受了做傀儡的現實。賜給司馬師象征專權征伐的黃鉞,特許其“入朝不趨,奏事不名,劍履上殿”,讓人想起在漢獻帝麵前的曹操。從儀式上,司馬師的臣子味道,已經不多了。繼位不久,司馬師死,兄弟司馬昭接班的權力過渡,曹髦也沒什麼動作,順從地把大將軍的頭銜加給了司馬昭。然後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忠於曹家的封疆大吏——毌丘儉、文欽、諸葛誕,先後被逼反,而後被翦滅,自己毫無作為。
但是,曹髦卻不是一個甘心做傀儡的皇帝,他想做點什麼,甚至還夢想做曹家的中興之主。跟群臣討論夏朝的中興之主少康和漢朝開國之君劉邦的優劣時,群臣都認為少康不如劉邦,曹髦獨出心裁地認為,不能以是否開國定優劣。少康於危難之際,恢複祖業,其實比“專任智力”的劉邦要強。
但是,向慕少康是一回事,做少康又是一回事。曹髦怎麼樣才能使奄奄待斃的曹家朝廷起死回生呢?他的辦法,是提倡道德,忠孝仁義。將所有他祖先曹操嗤之以鼻的道德信條,都強調到極致。為此,他用盡了自己那一點可憐的自由空間,拚命提倡儒學,講求道德,還接見後來被載於“二十四孝”的王祥,讓他建言建策。
然而,道德在實力麵前,是蒼白無力的。倡導德業的曹髦,隻能一點點看著司馬昭在篡位大業上推進。終於有一天,身為大將軍的司馬昭,要做相國、封晉公、加九錫了。到了這裏,離篡位登基,就隻有一步之隔了。我們看到,這一回,司馬昭居然沒有得逞,他裝模作樣地前後九次推讓,而曹髦最後也就算了,把一堆帽子,擱在了一邊。
顯然,這樣做犯了大忌。做相國、封晉公、加九錫什麼的,原本就是司馬昭的意思,推一推,讓一讓,無非顯得自己謙虛。曹髦知趣,應該非給不可才是。真的不給了,皇帝就有麻煩了。所以,隔了一年之後,封晉公、加九錫的事兒又來了。這回,司馬昭推讓不那麼厲害了,一堆輝煌的帽子扣在腦袋上之後,《三國誌》上,曹髦的事跡就中斷了,突兀地出現了一篇以太後名義發的令,說是曹髦忤逆不孝,居然要舉兵進西宮殺她。
當時的太後雖然沒有生曹髦,但在名義上,卻是曹髦的母親。要殺母親的人,當然得死。於是年方二十的皇帝,就駕崩了。史書上寫的是“卒”,因為死後的曹髦,被貶為庶人。幸好,裴鬆之的注釋,給我們提供了事情的經過。原來,司馬昭的步步緊逼,已經把曹髦逼到了忍耐的極限,加九錫這件事一旦落下來,曹髦的神經就崩潰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怎麼能不知?於是,他拚了。仗劍而出,親自帶領幾百個童仆,就去跟司馬昭拚命了。臨行前,請教了三個近臣,隻有一個王經勸阻了他,剩下兩個趕緊去司馬昭那裏報信(這個王經,隨後被司馬昭殺掉)。當日是見了太後,當然不是殺她,而是告知她一聲。
飛蛾撲火這樣的事兒,結果當然是一定的。但皇帝血濺大街的現實,也讓司馬昭的篡位,顯得特別的難堪。不得不推後一點,讓他的兒子過皇帝癮了。緊是這樣,曹髦的悲慘故事,直到司馬睿時代,還在朝野流傳,讓司馬家的後世子孫,做起皇帝來,底氣明顯不足。
特別悖理的壞事,做不得。做了,給子孫留禍根。
開國即有亡國相
晉武帝司馬炎是個開國之君,但晉朝的底子,是司馬家上兩代人打下的基業。雖說,正像石勒講的那樣,奪天下於孤兒寡母之手,不怎麼光彩,但畢竟把三分的天下,拿下了三分之二,並且留下了一群能征善戰的將領。到了司馬炎手裏,天下一統,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兒。自古江南偏安政權,一旦淮之不保,江大抵是守不住的。如果連長江上遊的巴蜀也不在手裏,那麼偏安政權更是朝不保夕。緊是這樣,從西晉立朝,到滅吳,還是拖了好些年。
滅吳之後,天下歸一,司馬炎的功業也就僅限於此了。幾乎所有亡國之君的毛病,他都有。貪財,賣官鬻爵,錢入皇室的小金庫。劉毅批評他,連漢朝最昏的桓靈二帝都不如。好色,在全國大選美女,他選人入宮之際,天下人不許結婚。平吳之後,將吳國孫皓的後宮掃數收納,司馬炎的後宮,人數多達三萬餘人。在曆代王朝中,即使不是第一,也能排在前三甲。後宮美女太多,不知該跟哪個睡了,就特意製作了羊拉的車,自己坐在上麵,隨羊拉到哪兒,就去哪兒。聰明的嬪妃就在自己的寢宮前撒鹽水,堆上羊愛吃的香草,引得羊兒來。但大家都跟著學,到處都是鹽水和香草,羊也就隻好隨意走了。開國之初,為了表示自己節儉,公開燒掉了臣子拍馬屁送的雉頭裘(用野雞頭上的毛織成的大衣)。但是,不久卻支持王愷跟石崇鬥富比寶,弄得舉國上下,驕奢淫欲成風。太尉何曾,日食萬錢,還說沒有什麼可以下筷子的。另一個太尉王衍,家裏人聚財有道,富可敵國,但卻口不言錢,給錢發明了另外一個名字——阿堵物,卻從來沒想過遏製一下家人斂財的腳步,或者散財給窮人一點。
東漢末年,士大夫風氣已經開始變壞,由於朝廷提倡儒學,講究儒家倫理,士大夫競相爭做孝子,風氣已經變得很矯情,作偽者層出不窮。司馬氏當家之後,不僅不想扭轉此風,反而用鼓風機煽風。士大夫興起玄學,崇尚空談,做皇帝的也聽之任之。不務實際,矯情虛偽,成為一時風尚。能做大官的,不僅是世家子弟,而且是清談高手。朝野上下,越是不務正業,越是可以飛黃騰達。
製度建設,盡是敗筆。有人建議廢止選官的九品中正製,他不肯,反而用蔭戶占田製度強化了門閥。最大的失招,是再度分封,不僅讓宗室藩王有地盤,有實力,還把軍權也給了他們,早早就種下了日後八王之亂的根苗。太子司馬衷是個呆子弱智,天下人都知道,司馬炎不可能不知道,卻依舊堅持將天下傳給他。司空衛瓘是個聰明人,一般不肯冒險的,居然有一次趁著酒醉,冒死拍了拍皇帝的龍床,大聲說道,此座可惜!司馬炎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假裝不明白。當時,朝廷上下,都認為司馬炎的弟弟攸不錯,比司馬炎的幾個兒子都強太多,比白癡太子就更強了。但是,這個司馬攸,原本就是司馬炎的政敵,當年司馬炎的父親,是打算把位置傳給司馬攸的,因為某些勢力的力阻,大位才落到司馬炎屁股底下。好色的司馬炎,又有點懼內,害怕皇後楊氏,太子盡管白癡,卻是楊氏所出的寶貝。因此,無論朝野如何歸心,江山隻能傳給他那個白癡的兒子。
說起來,司馬炎是有異相的,用何曾的話來說,長發委地,雙手過膝。長發委地,今天多用來形容美女,但那個時候,男人也不理發,頭發長不稀罕。能長到拖到地麵,可能不太容易,但算不得什麼了不起。富家子弟,好吃好喝好保養,就能辦到。但雙手過膝難點,這個相,前麵的劉備有過,如果是真的話,應該說是一種返祖現象,跟猿似的。這樣的相貌,就該做皇帝嗎?也許吧。但這個皇帝做得可真不怎麼樣,一開國,所有亡國之相就都有了。臨死,又讓皇後家的三位楊大人專權,外戚秉政。一個白癡的皇帝,加一個跋扈的太後和三個二百五似的太後的家人,這樣的一個最高權力中心,怎麼能讓手握軍權的藩王服氣?於是同樣有野心的晉惠帝的皇後,聯絡外地的藩王,發動政變,奪了大權。從此之後,西晉就陷入持續的動蕩之中。八王之亂亂完了,江山社稷也跟著完了。
西晉真正的亡國之君,不是那個白癡晉惠帝,而是晉武帝司馬炎。
蕭衍老兒的親親策略
在南北朝,梁朝的皇帝蕭衍,堪稱一個“老”字。一口氣活到八十六歲,要不是侯景把他活活餓死,熬過九十,料想不成問題。在皇帝群裏,可以做老大的。所以,北邊的人,尊敬點叫他老翁,不客氣的,就叫他老兒。由於活得長,梁朝就是他自己的,他死後,雖然還有幾個皇帝,但都是一閃即逝的浮雲。用他的話來說,天下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又何恨焉?自己給自己掙了家業,自己再把它敗掉。
然而,打天下那陣兒,其實跟眾多帝王一樣,蕭衍也是準備建立萬世基業的。他的策略跟過去不久的晉武帝一樣,親親愛人,愛自己家人。但凡蕭家的兄弟子侄,一律高官得做,大權得掌,當然貪腐也沒問題。即使民怨沸騰,也隻用家法處置,怎麼處置呢,暫時去了官職,避避風頭,過後還是高官厚爵。
他的六弟臨川王蕭宏,將兵出征,一朝兵潰,單騎逃回,什麼事沒有。過了一年繼續做高官,掌兵權。這個蕭宏,是個財迷,聚斂有方,有庫房上百,平時封得密不透風。因此,有人告發,說是庫房裏都是武器。這回蕭衍有點怕了,借故親自前來勘察,發現裏麵淨是錢,每一百萬做一堆,整個算下來,能有三億多。其餘絹帛也不少,堆得到處都是。看過之後,蕭衍根本沒打算問他一個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反倒誇獎這個兄弟會過日子。他兄弟會過日子,治下的百姓,日子就沒法過了。
蕭衍的親親愛人,終於得到了他六弟的回報。蕭宏被愛得不行,起了殺心,準備除掉梁武帝。一日,打探好了梁武帝要去光宅寺上香,遂派死士埋伏在路上,打算行刺。結果,梁武帝臨時改變了行程,謀刺未成。後來,此事敗露,蕭衍流著淚對蕭宏說,他不打算學周公誅兄弟管叔,也不學漢文帝誅兄弟淮南王。那麼怎麼辦呢,也就隻好免掉蕭宏的官職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