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官——上上下下地折騰(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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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淡的馬前潑水

朱買臣在西漢,不算一個大人物,但他的名氣在後世卻出奇地大。沒有別的,隻因為他是一個刻苦學習,靠苦讀做官的模範典型。白衣致卿相的故事,在科舉製實行之後,倒是有不少。但在漢朝,這樣的美事並不多見。劉邦的沛縣那幫偷雞摸狗的兄弟,布衣致卿相,是因為跟著主子打天下了。天下已定之後,小百姓要想混官場,一般都得從小吏幹起,還要有牛人推薦。大把的機會,都給了富人。在那個時代,像朱買臣這樣,雖能讀書識字,但家貧如洗,最後靠講經得到皇帝賞識的,其實是個異數。宣稱要獨尊儒術的漢武帝,急切需要若幹通經之人做裝飾,他欣賞的博士公孫弘以及朱買臣,都是這樣的飾件。這樣的飾件,像汲黯說的那樣,無非“習文法吏事,緣飾以儒術”。

即使是模範典型,如果故事缺乏戲劇性,也不大容易走紅。而朱買臣的故事,恰好有這樣的因素。這個靠砍柴賣柴為生,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措大,居然有一個妻子。朱買臣出場的時候,這個妻子已經在台上,看起來已經跟他吃苦若幹年了,並沒有嫌棄他。隻是覺得自己的丈夫邊賣柴邊大聲朗讀有點搞笑,總是製止他,又製止不住。最終,到朱買臣四十多歲時,看看日子毫無起色,實在熬不住了,離開他另找人家。朱買臣還勸,說自己五十歲上肯定能發跡,沒幾年熬頭了。顯然,這樣的安慰,估計是街上每個窮措大的托詞,沒法讓人信的,所以,朱買臣妻還是往前走了一步。

另嫁人的買臣妻,對朱買臣並未恩斷義絕,後來跟後夫上墳,看見朱買臣吃不上飯,還“呼飯炊之”。但是,沒有了妻子的朱買臣,生活終於有了變化,不再賣柴,跟著太守的上計吏做跟班了。所謂上計,就是每年進京負責應付上級的考核。為了應付考核,各個郡不僅要有專門人員,還有駐京辦事機構——守邸。就這樣,朱買臣進了長安,伏闕上書,沒有消息。正在饑寒交迫之間,幸好得到了鄉人嚴助的推薦,得以麵見皇帝。朱買臣見皇帝,說春秋,言楚辭,說得漢武帝高興。於是就做了官,中大夫——皇帝的侍從。恰好武帝要置朔方郡,宰相公孫弘以為不可,於是武帝便令朱買臣去跟公孫弘辯論。看來朱買臣雜書讀得比較多,口才也好,辯來辯去,把公孫弘辯得沒脾氣了。其實,漢武帝置朔方郡,從經濟角度,完全不合理,他自己也說服不了宰相。當時的朱買臣,原本就是被武帝當作東方朔這樣的弄臣的,跟弄臣辯論,誰是敵手呢?

再後來,東邊的越人老是叛亂。朱買臣獻策,說他有平叛之法。於是,漢武帝就命朱買臣做了他家鄉的會稽太守。臨行之前,說了一句:富貴不還鄉,如繡衣夜行,你這下子抖了吧?

朱買臣進京做官期間,也有不走字的時候,有一陣兒官也丟過,他就跑到會稽郡的駐京辦去混飯吃。這回,捧了會稽太守的印綬,他依舊穿著往日的舊衣服,再次來到會稽郡的守邸,正好趕上上計之時。上計吏和守邸裏的辦事人員正在一起喝酒,見朱買臣進來,也沒有人起身。朱買臣一屁股坐下就跟著大夥一起喝,酒致半酣,守邸的小吏突然發現朱買臣身上有印綬,近前仔細一辨,發現居然是會稽太守印綬。大驚,出來告訴上計吏,人家不信,告訴守邸之丞,也沒人信。小吏急了,拉他們近前去看,果然。那年月,一郡的太守,跟九卿同品級,而且在郡裏大權在握,可以生殺予奪。屬吏們給太守拜壽,是要呼萬歲的。發現向來不起眼的朱買臣,猛然之間變成了太守,所有人都驚呆了,發呆完畢,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朱買臣富貴還鄉,家鄉人無論貴賤,都來迎接。朱買臣發現,他的前妻和丈夫,一個修路工人,也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於是,朱買臣命人將這夫妻倆都帶進了太守官邸,養了起來。但是,從賣柴人到太守,這個反差實在太大,刺激也夠大,一個月後,他的前妻還是自殺了。

後來,朱買臣和妻子的這段故事,被後人演繹成《馬前潑水》的雜劇,到清朝又變成京劇經典劇目,一直演到今天。說是朱買臣還鄉,看到前妻之後,有種種的羞辱,前妻還要求回來。朱買臣命人在馬前潑了一桶水,讓他前妻收起來,能收起來,就收回她。最後的結果,當然也是以前妻自殺告終。這個編出來的戲劇故事,還產生了一個成語:覆水難收。

其實呢,朱買臣沒有這樣做。僅僅是令人把前妻和丈夫帶上一輛車,也就完了。從此,前妻和丈夫,過上了不愁吃穿的日子。隻是,需要天天麵對這個威風八麵的前夫,未免懊悔,心理素質再好的人,估計也挺不住。朱買臣作為刻苦學習的榜樣,倒也罷了,但把朱的前妻打成嫌貧愛富的反麵典型,加以鞭笞,一鞭笞就好幾百年,真的有點過。那個年月,女人也是要吃飯的,一個連老婆都養不活的人,人家跟了好些年,走道(改嫁)之後,還能給前夫飯吃,要論人品,其實真的不差。

調和陰陽的宰相

調和陰陽這樣的事,後世一般都是醫生在做。中醫的理論,但凡生病,就是陰陽不協,治病,無非調和陰陽。實在調和不了,人也就翹了。當然,另一種說法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命裏該死,醫生再怎麼高明,也無力回天。但是,西漢年間,一說起調和陰陽,人們都會想到宰相。那時的人們普遍認為,三公的職掌,就是調和陰陽——為人間社會調和陰陽。而宰相為三公之首,自然首當其任。

漢宣帝時,丙吉為相。他給人印象最深的,是一件逸事。有天丙吉在大街上走,看見一群混混毆鬥,打得死傷枕籍,血流滿地,丙吉置之不理,驅車而過。又走了一會兒,看見一頭牛趴在那裏喘氣,他卻停車下來,一個勁兒地問牛的主人,是不是路趕急了,把牛給累著了。跟著他的掾吏(隨員)不解,問他,有人鬥毆致死你不管,一頭牛喘氣你卻問個沒完,這是為什麼?丙吉說,混混打架,是長安令和京兆尹這些地方官該管的事,他們管不好,年終考核記上一筆就是。現在剛剛初春,還不到熱的時候,牛就喘,如果不是累著了,那就是出大問題了,不該熱的時候熱了,必定是陰陽不調。三公職掌,就是管這事的,焉能不問?

三公負責調和陰陽,大概發端於董仲舒的理論。天人合一,天象如何,跟地上人的作為有關。陰陽不協,不是冤獄太多,就是統治者做了其他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非得宰相出麵打理,才能把不協調的陰陽再調和回去。這樣的說法,對於老百姓是有好處的,但凡有了災異,無論水旱,王朝都會在自身政治上找原因,做一番自我的檢討和調整。如果調整過後,災異如舊,那麼宰相的位置就保不住了,換人。西漢因為這個事,換掉的宰相有一大把,難怪丙吉見了牛喘神經緊張。其實,真要是人事影響天象,第一個該換的是皇帝。可惜,君主製下,偏偏就是皇帝換不了。

丙吉是獄吏出身,在西漢後半葉儒風大熾的時代,其實是做不了宰相的。但這個高級獄吏,恰好在漢武帝跟衛太子鬧翻,窮製巫蠱之時,在廷尉府幹獄監。因職務之便,善心大發,救了衛太子的遺孫,漢武帝的曾孫劉詢。後來,漢昭帝死後無嗣,霍光擁立昌邑王失敗,最後找到劉詢繼位,是為漢宣帝。說起來,丙吉是漢宣帝的大恩人,但當時漢宣帝尚在繈褓之中,不知此事。繼位之後,雖然丙吉也在朝為官,卻隻字不提。直到後來有人爭功,爭來爭去,漢宣帝發現,真的功臣,是這個不說話的丙吉。由是大感動,讓他封侯拜相。丙吉謙讓再三,還是接受了。

一個獄吏出身的人,當然知道其實一個王朝的冤獄,是永遠斷不了的。西漢的法律,在條文上比秦朝少,某些特別殘忍的肉刑,也因為緹縈的上書,被漢文帝廢了。但嚴刑峻法之風,卻貫穿王朝始終。不管多大的官,隻要犯事進了監獄,就得扒層皮。好些名臣,比如李廣和周亞夫,都因為不願意進監獄受辱而自殺。如果人事真的會影響天象,那麼他這個調和陰陽的人,恐怕怎麼也做不好。所以,他做宰相之後,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盡量別在自己手中害人。宰相府的掾吏,不管犯了什麼錯,他都不將之投入監獄,頂多放個長假,讓他們自己識趣離職就是。一個趕車的車夫,因為喝醉,吐在了他的車上。左右要趕這個酒鬼走人,他也不讓,說是不能為了一輛車,砸了一個人的飯碗。這樣寬厚待人,能不能讓天象變得協調一點,我們不知道,反正,他的政敵的確不多。

丙吉的特殊之處,是絕不因為他跟皇帝的關係而顯露絲毫的特別。除了寬厚,沒聽說他有什麼政績,更沒見他在調和陰陽方麵,有什麼表現。但他的位置很穩,一直做到死。死前,皇帝還特意征求他的意見,誰可以接任。一個在民間吃過苦的皇帝,知道感恩,一個同樣在民間混出來的高官,不居功自傲。雖然不是明君配賢相,倒也令人感動。

班固說,做高官之後,丙吉也開始讀詩禮了,而且皆通大義。但他的寬厚,卻跟這些儒家經典,關係不大,隻能說是天性。或者,在做獄吏時,見了太多的殘忍,後來良心發現了。

循吏的猴子屁股

西漢中期的黃霸,是個人物。後漢儒生,每每稱道之,班固的《漢書·循吏傳》上,有他濃墨重彩的一筆。餘英時先生認為,西漢的循吏,是以“師儒”的身份從事教化的。可是,如果我們仔細考察黃霸這個人,就會發現,此人其實不算是一個儒者,許多同時代官僚,至少通一經,有過研習儒家經典的經曆。但他學習儒家經典是在監獄裏,聽起來並不靠譜。他的治理之道,骨子裏,還是申韓之術。隻不過,他執法較為寬容而已。

黃霸進入仕途,是通過納貲,即買官。漢武帝大動幹戈,國庫空了,於是大肆賣官鬻爵,黃霸就是這麼混進來的。買官之人,官場上沒人看得起,總覺得他們將本求利,是進來撈的。但是黃霸表現不錯,很清廉。大約家裏有錢,沒打算借官生利。而且他有一個特點,執法比較寬,能放人一馬,就放人一馬。西漢走到宣帝這兒,一直都是秦朝的調子,嚴刑峻法,隻有文帝時稍寬了一小會兒,漢武帝就又開始老調重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於是,酷吏當道,百姓稍有幹犯,小命必定不保。官吏的日子也不好過,不管多大的官,一旦有過失,馬上投進監獄,即使不死,也剝層皮。

西漢到了宣帝時分,問題已經比較多了。黃霸來自民間,懂得嚴刑峻法給民間帶來的痛苦,也知曉酷吏的冷麵對於官僚集團的傷害。於是,他要改弦易轍。慢慢地,黃霸這樣執法較寬的人,就浮出水麵了。

黃霸嶄露頭角,是在做廷尉正的時候。廷尉掌天下刑獄,下麵的郡縣,但有疑難案件,都交由廷尉衙門審理。廷尉正,是廷尉的主要助手。一個執法尺度寬的人來做這個,好多人的命就保住了。但是,酷吏勢力不小,老是寬縱,也會得罪人。在廷尉正任上,當時的大儒長信宮少府夏侯勝,因為非議詔令得罪,他給壓下了,因此,被人舉報,他也進了監獄。罪當死,不知怎麼就沒行刑,跟夏侯勝關在一起。一關就是三年,跟著夏侯老先生學了《尚書》。三年之後,倆人都出獄,重新為官。漢代監獄環境,以惡劣聞名,黃霸有學習的條件,實在難得。

這一回,黃霸可就抖了。做潁川太守,皇帝特許他的車蓋高一丈,遮不了風,擋不了雨,但招搖得緊。隻是,學了《尚書》的黃霸,到了潁川之後,幹的活兒好像跟儒學也沒多少關係。首先是分遣良吏,對百姓宣讀皇帝詔令。然後把當地的百姓按軍隊編製編伍,類似保甲製度的做法,以父老做保甲頭目,說是要勸善防奸。然後磨磨嘰嘰地勸百姓種樹、耕田,務桑蠶。最搞笑的是,他讓當地的鄉官(三老之類)和郵亭,都在自己的官舍裏養雞養豬,說是可以救助窮人。當然,實際上很可能是讓這些工資不高的基層幹部,明目張膽地搞點副業創收。縣以下設置政府官員,是秦製,但行到漢朝,這個製度已經有點亂了,最基層的幹部們,都有點混不下去了。黃霸想要幹點事,不動員鄉裏三老和亭長們,多半沒戲,於是,先來點優惠。

有準保甲製度,加上他又比較勤政,經常下去溜達,所以,他耳目眾多,消息靈通。底下的官吏,有人幹了什麼沒他不知道的。有一次,一個小吏下鄉,不在郵亭吃飯(裏麵都養雞養豬了,味道很不好),自己帶了飯在道旁湊合,結果飯裏的一塊肉還被鳥給叼了去。小吏辦完事回衙門,黃霸出來迎接,以表揚的口吻,把這事說了。小吏嚇得半死,以為自己幹什麼都瞞不過長官,於是什麼也不敢瞞,壞事也不敢做了。一個小吏如此,別的也一樣。

顯然,黃霸在潁川幹的事,跟儒學沒有什麼關係。勸農這事,法家更在意。保甲這玩意兒,原本就是商鞅的發明,廣布耳目眼線,明察秋毫,也是法家治理之術的應有之義。這樣法網嚴密的治理,盜賊當然沒有藏身之所,所以就比較太平,監獄裏重犯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黃霸馭下較寬。有郡丞年老重聽,按舊例該淘汰,但黃霸不許,說就讓他湊合幹好了。換個新的,送往迎來,還要花錢。這事呢,有點像黃老之術。

等到皇帝提拔他做京兆尹(首都市長),他這一套就不靈了。因為京兆達官貴人太多,人口成分複雜,沒法建保甲。所以,京兆在他任上,混亂如故,換了能吏張敞才好點。後來,黃霸做了丞相,就更不靈了,連班固都說,他不若前任的丙吉。一日。原來待在張敞家的鶡鳥成群飛到丞相府,黃霸不認識這種鳥,以為是神雀,想要啟奏皇帝,說是祥瑞。結果,被張敞一通奚落。後來,作為侍從的侍中史高大受皇帝的親愛,黃霸拍馬屁,提名史高做太尉。結果馬屁拍在馬腿上,皇帝根本不認為自己的近臣可以做軍事首領,黃霸反而遭到皇帝的一通數落。還好,沒有罷他的官,於是,黃霸在丞相任上死掉了。

其實,西漢的循吏,跟酷吏的底子差不多,骨子裏都是申韓之術。黃霸是個隻能做地方官的料,放在丞相位置上,未免進退失據。但是,漢宣帝需要寬政,黃霸有這樣的名聲,成了符號,隻能用他。

班固為黃霸做傳,結尾的時候,寫了這麼一個故事,黃霸年少時,做過主管捕盜的鄉官。一次,跟一個善相麵的人出遊,見到一個婦人,相麵的說,此婦當富貴,如其不然,則相書都可以燒了。黃霸一打聽,此婦即本鄉巫者的女兒,於是黃霸便娶了這個婦人。提這件事,不是說黃霸後來的富貴,沾了老婆的光,而是說這個循吏,功利心還真的很重。猴子屁股那點紅,最後還是露了出來。

儒官的正反兩麵

西漢自武帝之後,儒風越來越熾。雖然獨尊儒術什麼的還隻是個幌子,但公孫弘這樣的儒生畢竟可以做宰相了。混進幹部隊伍的儒生越來越多,並不限於做博士。隻是,具體到統治術,還是秦政那一套,為政極為嚴苛。漢宣帝人稱中興之主,關起門來,王霸雜用,但卻想改改轍兒,讓統治多一點教化色彩。這種時候,韓延壽這樣的人登台了。

韓延壽不是儒生,但托自家老爹的福,一步登天,到朝廷做了官——諫大夫。韓延壽的爹爹當年是燕王劉旦的屬吏,為諫阻劉旦謀反被殺。後來有人說,這個人,簡直就是比幹再世,應該起用他的後代,表彰他的事跡。於是,作為烈士後代,韓延壽就做官了。

韓延壽做了好些地方的太守,每到一處,講究的就兩個字——教化。他做潁川太守時,前任是趙廣漢,采用的是法家手段,鼓勵人們互相告訐。結果當地打小報告成風,人人自危。韓延壽想要改變風氣,無從下手。後來找來數十位當地有德望的老者,酒食款待,商議和睦親愛,消除積怨之道,介紹了一些儒家禮儀,要大家婚喪嫁娶遵行之。然後讓郡中的儒生,戴了皮帽子,下鄉主持禮儀。據說這一招還挺好使,風氣為之大變。後來調到東郡,他也是這樣,再加上開學校,禮聘賢士,表彰孝悌,讓他的名聲越來越大。後來做到左馮翊太守——半個首都的長官,依舊如此。道上傳頌著許多他的事跡,令人感佩。有些事跡似乎是可信的。說他一次出行,隨行的騎吏遲到,他讓郡功曹懲罰之。後來因為一個門吏進諫,說這騎吏原本早到了,碰巧他爹來看他,為了迎接他爹,結果晚了一會兒。顯然,提倡儒術的太守,不能責罰一個孝子,於是,門吏和騎吏都受到了表彰。有的事跡則有點矯情。說他對待下屬,恩施甚厚而約誓明誌,不許違規。哪個負約違規,他自己先痛切自責,把自己罵得跟孫子似的。結果那些負約違規的人,就後悔得拔刀自刺。韓延壽知道了,哭得稀裏嘩啦的,厚葬其人。有的事跡則有點可疑。比如說他在左馮翊期間,一次巡行各縣,看見兄弟兩個在打官司爭田產。然後他就大悲痛,說是自己不能推行教化,導致骨肉爭產,實在慚愧。於是,稱病不幹事了。害得一郡的官吏,都把自己捆了,跪在他的門前求他。爭產的兄弟聞之,也立刻羞愧得不行,立馬表示不爭了,把田產讓給對方。於是韓延壽大喜,開門出來,跟大夥大吃一頓。共產主義道德由此大發揚,滿郡的人,都成雷鋒了。

這麼好的儒官,最後的下場居然是棄市——被處死陳列於市羞辱之。但這事還真不是因為碰上了昏君,而是他真的犯了事,大事。這事跟當時的另一位名臣有關,此人名叫蕭望之。蕭升任禦史大夫,遺下的左馮翊太守,給了韓延壽。沒想到,蕭望之任禦史大夫之後,麾下的禦史查出韓延壽在東郡時,擅自花掉了官款一千萬有餘。此事為韓延壽聞之,馬上說蕭望之在左馮翊任上,也花掉了官款幾百萬,下令究治幾位蕭望之時代的舊吏,拷掠備至。蕭望之彈劾他的奏章未上,他彈劾蕭望之的奏章,已經到了皇帝那兒,並借京師長官之便,派人先把蕭望之看了起來。幸好,皇帝還比較明白,另派人調查,調查結果,蕭望之的事子虛烏有,而韓延壽的事則是真的。不僅是真的,這錢花得相當嚇人,韓延壽居然將之用在了擴軍上。征召甲士騎士,廣置馬匹,而且大肆添置車馬上的飾物,還招了大批的鼓吹、歌者。沒事幹,點校軍隊,比照皇帝出來的架勢,擺排場,抖威風。軍旗獵獵,鼓角嗚嗚,刀槍蔽日,鎧甲鮮明,還有眾歌者唱歌。

漢朝製度,郡太守親自掌兵,但麾下的軍隊數量是一定的,不能擅自添加。動用郡中的公款,征召軍隊,有造反的嫌疑。當然,韓延壽應該沒有反意,他花錢裝飾軍隊,無非是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但這樣一來,又有了僭越之嫌。僭越和謀反,兩條犯了一條,就該誅九族了。幸好,皇帝看在他烈士之後的份上,隻處罰了他一個人。

行刑的路上,鑒於他的好名聲,沿路給他送酒喝的人絡繹不絕,以至於他喝了差不多一石的酒。砍頭的時候,已經爛醉,沒有痛楚了。

馬周是個好同誌

“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李賀的這幾句詩,說的是初唐馬周的故事。馬周是一個唐代的傳奇,一個平頭百姓,一個到處招人白眼的流浪漢,憑著一紙奏章,就平步青雲。此後這樣的好事,就基本上沒有了,讀書人若要官,科舉考試慢慢爬就是了。李賀原本是打算爬來著,但不幸的是他的老爹名諱中有個晉字,跟進士的進諧音,人說他為了避諱,不能考進士。李賀這樣的詩界鬼才,不考進士,讓他考什麼呢?所以,隻好對馬周感慨係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