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將的戰場誰做主(2 / 3)

第一個大官是濟南太守。濟南當地有個豪族大姓,三百餘家人,根深葉茂,誰做兩千石(太守)也惹不起,惹到了他家,什麼事也別辦了。郅都做了濟南太守,一上任,就把這個家族的核心人物抓來殺了。剩下的,都嚇得不敢吱聲了。由此,濟南郡大治,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第二個大官是中尉,相當於京師衛戍部隊司令(北軍的頭子),但兼管京師地區治安,所以,一些涉及宗室高官的案件,也可以管。此人不避權貴,不管你是誰,隻要皇帝有那點意思,就窮追猛打,毫不寬假。列侯宗室側目以視,人送外號——蒼鷹。

這個蒼鷹,掛在皇帝的胳膊上,聽從主人的命令,時刻準備撲出去抓獵物。臨江王劉榮,原本是皇太子,後來被廢,變成臨江王,聲名不錯。但由於做過太子,盡管是漢景帝的親兄弟,但實際上為政敵。終於,政敵犯了點事,皇帝讓他去中尉處對簿公堂,落到郅都手裏,那還有個好?無奈,臨江王要求給個刀筆,寫封信給皇帝,郅都不給。後來臨江王想法寫了封信,寫完就自殺了。這一下,皇帝雖然趁心了,但竇太後不幹了。於是,郅都也就交惡於太後,由於皇帝保護,沒有丟命,僅僅被免官。但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郅都再度開複,做雁門太守。據說匈奴挺怕他,設法讓他著了道,掉入法網。這一次,漢景帝還是想開脫他,竇太後不幹。沒法子,麵對強勢的老娘,景帝隻能讓步,郅都的腦袋掉了。

做鷹犬的,下場都差不多,或早或晚,都要進湯鍋,但鷹犬永遠也絕跡不了。即使你告訴人們這個道理,依舊會有人做鷹犬,為皇帝的事業,奮不顧身。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人,皇權之下的人。

酷吏即是爪牙

哪個朝代,都有酷吏。西漢酷吏裏,最有名的是張湯和杜周。張湯小時候,父親外出,讓他看家。結果回來時發現家裏的肉被老鼠拖走,小張湯由此挨了一頓胖揍。一怒之下,張湯將老鼠用煙熏出活捉,挖開老鼠洞,找到剩餘的肉。然後將“贓物”(餘肉)和老鼠放在一起,開庭審理,並加刑訊。寫了判決書,把老鼠判處死刑,淩遲處死。他老爹見了他的判決書,文辭如老吏斷獄,大驚。由此,自家斷獄的公文就不勞動別個了。

打小就展示出強烈斷獄愛好的張湯,長大之後,自然在這條路上走了下去,從廷尉吏、廷尉,一直爬到禦史大夫,位列三公。爬了上去的張湯,讓好大喜功的漢武帝很是受用。皇帝喜歡點綴點儒學,他決獄就征求博士的意見。董仲舒以春秋斷獄,就是張湯屢屢求教弄出來的故事。這樣的故事,不是尊重董博士,而是討好皇帝。一般來說,皇帝所是,他必是之,所非,必非之。但如果碰到危及皇帝核心利益的案子,即使皇帝有意寬宥,他也不饒。偏偏這樣的廷爭,後來都會得到皇帝的認可。

漢武帝對匈奴大動幹戈,導致海內空虛,貧民流離。宰相束手,但張湯有辦法,鐵鹽官營,國家壟斷,出告緡令,對商人額外征稅。殺富濟國,無非殺雞取卵,但一時之效,還是有的。隻是民怨沸騰,張湯千夫所指,人人痛恨。張湯病了,人人拍手稱快,恨其不死,但皇帝卻親自到他家探病,寵信無比。匈奴要求和親,博士狄山認為可以答應。連年用兵已經導致海內空虛,不如和親。但張湯卻罵狄山迂腐無知。狄山反唇相譏,說我固愚忠,但你張湯是詐忠,名曰愛皇帝,實則害皇帝。漢武帝對狄山說,讓你主掌一個邊郡,你能否擋住匈奴?狄山說,不能。一個縣呢?也不能。那一個關隘呢?狄山一想,若再說不能,命該沒了。於是答應說,能。結果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博士,就被派去守關。未幾,腦袋就被匈奴人砍了。

張湯雖然過分,但比起杜周來,還要遜色一點。杜周是張湯的徒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做廷尉,整個按皇帝的意圖辦案,皇帝要怎樣,他就肯定怎樣,絕不走樣。有人質問他,你作為執法者,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皇帝)的意思辦,這是應該的嗎?杜周反問道,三尺法又是從哪兒出來的呢?不就是皇帝的意思嗎?於是杜周辦的詔獄一年達上千起,逮人六七萬。抓人抓多了,抓人的人,就不夠用了。於是,廷尉之吏,增加到十萬餘人。皇帝的直係警察部隊,猛烈擴張,比皇家禁衛軍的人數還多。

酷吏張湯,也是個廉吏,即後世所謂的清官。死的時候,家產不過五百金。安葬時,有棺無槨,跟明朝的海瑞海大人類似。但杜周卻家產豐饒,抓人的時候,看來沒忘了抓錢。不過,所謂的酷吏,無論貪還是廉,都是皇帝的鷹犬,而且是特別凶悍的那種。一個在效忠皇帝時,公而忘私,一個則順便撈點好處。但他們的存在,都是替皇帝咬人的。隻要皇帝樂意,哪怕冤獄遍地。像漢武帝這樣的人,外尊儒術,內寵法家,一門心思好大喜功,為了推行他的意誌,不能不對嚴刑峻法情有獨鍾,自然,酷吏也就應運而生了。

杜周說的其實不對,帝製時代的法律,固然會體現皇帝的意思,但絕非皇帝說什麼都是法律。法律製定的過程,更多的時候,是法律專家在起作用。而皇帝幹預司法太多,勢必亂法。稍微明白點的皇帝,都知道如果法亂了,離天下亂也就不遠了。所以,一般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直接幹預司法過程。西漢實行的是地方官主掌司法的製度,多數的案件,地方郡太守有終審之權。交給廷尉或者禦史台審理的,隻是特殊案件,而所謂的詔獄,往往限於謀反等大案。詔獄橫行,不僅中央侵犯了地方的司法權,而且是皇帝加諸地方官之上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誰也不知道,這把劍什麼時候落到自己的頭上。

不過,如果人得罪多了,官怨極大之時,皇帝也會拿酷吏的頭來安慰一下眾怒。所以,酷吏,一般都沒什麼好下場。沒好下場的酷吏,卻每個朝代都缺不了。

飛將軍李陵

飛將軍是漢代名將李廣的名號,但是,李廣的孫子李陵,也是飛將軍。李廣有三個兒子,俱是勇將。長子李當戶有個遺腹子李陵,從小弓馬嫻熟,不僅自己神射,麾下五千勇士,個個善射能打,凶悍難當。

漢武帝天漢二年,武帝再次發兵擊匈奴,用貳師將軍李廣利為帥。原本讓李陵做後勤,但李陵不肯,要獨當一麵,自將麾下五千人,側擊匈奴。武帝說,獨當一麵也不是不可以,但沒有馬給你了。李陵說,那我不騎馬也可以。於是,李陵帶上五千步卒,從居延關出發,行三十日,抵達淩稽山,與匈奴單於大隊人馬相遇。李陵一連跟匈奴主力輾轉接戰數十日,有時一日接戰數十次,殺敵萬餘,邊戰邊將匈奴引向漢地邊塞。盡管漢武帝對於李陵的行蹤是知道的,但援兵卻遲遲不見。最後隻離邊塞百餘裏處,李陵軍四麵被圍,矢盡糧絕,但匈奴這邊,也沒了殲滅他的信心,打算退兵了。可是,在這個關頭,李陵部一個小軍官因為跟上司鬧矛盾,逃到敵營,向匈奴單於泄露了李陵軍隊矢盡糧絕,傷兵滿營,外無救援的內情。結果,李陵終於失敗,力竭被擒。全軍最後脫逃者,僅四百餘人。

說實在的,以步卒五千,抗匈奴人數萬鐵騎,能有這樣的戰績,在漢人與匈奴的戰爭史上,是僅見的。此前衛青、霍去病的戰績,都是以多勝少,以巨大的物質消耗為代價的。農耕人與遊牧人之間,原本就有著體力、機動性和耐力的巨大差異,農耕人要想占便宜,一般都得以多打少,靠自己巨大的人力、物質和武器優勢,才能將對手趕走。一邊是騎兵,一邊是步兵,一邊三萬多人,一邊五千人,這樣的對陣,能打成這樣,已經是奇跡了。此次戰役,李廣利帶的三萬騎兵主力部隊,連匈奴的毛都沒摸到,李陵一介偏師,卻在跟敵人主力纏鬥。按道理,李廣利應該馬上回師馳援才是,即使李廣利不動作,漢武帝也應該派人增援。但是,漢武帝在李陵與敵苦鬥之際,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把李陵的母親和妻子抓來,看住,作為人質,防止李陵投降。

聽聞李陵沒有死節,落入敵手,漢武帝特別生氣。不久,又聽了一個謊信,說是李陵在教匈奴那邊的人如何對付漢兵,馬上就把李家人都給殺了,連他的老母親也沒放過。武帝周圍的大臣,都在說李陵的壞話,隻有太史令司馬遷為李陵爭辯了幾句,說他提五千步卒,深入敵境,力敵數萬騎,矢盡道窮,才落入敵手,雖古之名將不過也。相比之下,貳師將軍李廣利率主力出征,則無功而返。結果,司馬遷落了個死罪,甘受宮刑,才免於一死。

貳師將軍李廣利,是漢武帝寵妃李夫人的哥哥。任用外戚為將,是漢武帝一貫的作派。此前的衛青、霍去病,是他命好,正好撞上兩個會用兵打仗的。現在這個小舅子李廣利,其實是個資質平平的庸才,皇帝讓他出征,不過是為了給他封侯拜相添加一點借口而已。無功而返,又怎麼可能問罪?司馬遷寫史,很有見識,但在政治上,卻是個書呆子,替李陵說話,何必要扯上李廣利?害得自己丟了命根子。

這邊的親人都被殺光,李陵也就隻好在匈奴安家了。李陵深受匈奴單於的優待,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封他為右校王,日子過得不錯。但居匈奴二十餘年,從來沒有替匈奴算計過漢朝,更不消說領兵南下了。漢武帝死後,霍光和上官桀秉政,倆人當年都跟李陵有交情,遣使去想招李陵回來。李陵不肯,說了句:丈夫不能再辱。

其實,西漢的時候,要臣子一定死節的道德氛圍並未形成。當初漢武帝讓李陵做貳師將軍李廣利的後勤,其實有讓他為李廣利保駕的意思在裏麵。李陵不識趣,一定要自己獨當一麵。獨當一麵,遇敵苦戰,戰到死,殺傷眾多,李陵固然可以得到死後的褒獎,但功勞卻一定要記在小舅子李廣利頭上。沒想到,李陵居然沒死,而且書呆子司馬遷,偏要把他跟寸功未建的李廣利相比。窗戶紙被捅破,李陵就隻能變成叛徒,才能彰顯自家小舅子的偉大。這個冤案,就這樣坐實了。霍光和上官桀當然是明白人,知道裏麵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李陵蒙此大難,看透皇帝的嘴臉,現在回去沒事,誰知道以後怎樣?以後皇帝翻臉了,再次追究他的罪過,豈不是再辱?

必須提一句的是,李夫人死後,李廣利日子也不好過了,最後的結局,竟然也是投降匈奴,而且受到李陵的好朋友衛律的羞辱,自殺了。

土圍子裏的土豪

古人打仗,攻城為難。所以,孫子兵法,將攻城視為下下策,那意思,即使萬不得已,也別攻城。古人也發明了好些攻城器械,但是,進攻一方的利器,守方總有辦法對付。《墨子》裏講的墨子跟公孫班(即魯班)的鬥法,其實是有道理的。所以,古人最經濟的攻城之術,就是長期圍困,讓城裏矢盡糧絕,易子而食,就不攻自破了。但是,這樣的長期圍困,圍城一方也有個糧食供應問題。因糧於敵說說容易,但人家城的周圍,哪裏那麼巧,就正好有糧食可以供你掠奪?大軍的口糧,還不是得靠外麵運來。弄得不好,城裏的人沒餓到,自己先匱乏了。所以,在古代,隻要城池足夠堅固,深溝高壘,裏麵屯了足夠的糧食,水源充足,就會有點安全感。南北朝之前,所有割據自雄的豪傑,都喜歡修土圍子,當時人叫塢,高大一點的,叫作京。那年月,幾乎所有的城,包括長城,都是夯土建成的,所以,所有的圍城,都是土圍子。

三國故事,從大將軍何進開始。何進召集四方豪傑進洛陽,於是來了涼州土豪董卓。這個董卓,兵強馬壯,力壓群雄,卻也喜歡守城。守城不守洛陽,也不守長安,非得築一個郿塢城。城池堅固,儲存上幾十年吃不了的糧食,沒事就躲進城裏待著。四方諸侯來勤王,並沒有將他打進郿塢去,自己反而散了夥。但他卻被自己的幹兒子呂布,聯合王允幹掉了。《三國演義》上編了一個美女貂蟬的故事,很好看。這故事也有那麼點影子,呂布之所以跟董卓鬧翻,原因之一,是因為他勾搭上了董卓的侍妾。所謂貂蟬雲雲,那時候的侍女丫鬟什麼的,大抵安在哪個頭上都沒問題,並不是個具體的人名。呂布的叛變,已經告訴了後來的土豪,堡壘很容易從內部攻破,所以,高築牆,廣積糧,其實也不是什麼時候都靠譜的。

董卓玩完之後,當日勤王諸侯之一的公孫瓚,也迷上了土圍子。東漢末年,天下大亂,公孫瓚在最初的軍閥混戰之中,頗有威勢,殺了很有實力和威望的劉虞,袁紹和袁術都怕他,縱橫幽、並、青、冀四州,無人可敵。隻是,公孫瓚出身寒微,既非董卓那樣的地方豪強,也不是袁紹那樣的門閥,出人頭地,得巴結郡太守,從小吏做起。太守得罪朝廷,發配煙瘴之地,為了博名聲,他也要跟著去。去之前先祭拜自家先人,說是昔為人子,今為人臣(東漢的習慣,郡吏之君,就是太守),從此一去,興許就回不來了,就此別過。周圍的人感動得鼻涕眼淚一把把的,但太守很快就被赦免,從此他聲名大振,得以混進了中高級幹部的行列。大亂到來,他也成為一方諸侯了。

得誌之後,公孫瓚既不安撫土豪,也不巴結門閥,他將大批的高幹子弟,都給派到幽州邊境地帶,下放鍛煉。這樣一來,他的日子也就慢慢不好過了,周圍的豪強,遼東的胡人,劉虞的舊部,都來打他。對此,公孫瓚有準備,路數跟土豪董卓一樣,在易這個地方,修了一座堅城。光深溝,就挖了十道,裏麵築高牆,高五六丈,牆裏還建高樓,中間最高的高樓,高十丈,自家待在裏麵。城裏儲糧三百萬斛,多少年也吃不完。根據是童謠說了:“燕南垂,趙北際,中央不合大如礪,惟有此中可避世。”公孫瓚覺得,童謠說的這個地方,就是易,今天河北易縣一帶。袁紹發兵圍攻,他傳信給人家,說兵法上講,百樓不攻,今我樓高千重,你還攻個什麼勁兒啊!可是袁紹就不信這個邪,硬是圍攻,幾年攻不下來,愣不撤兵。裏麵的人馬包括公孫瓚自己,雖說沒餓著,但心理卻大壞,被憋急了,幾次三番想衝出來,都衝不出來。最後,袁紹的兵挖地道進去,直入核心。樓,一座一座地塌掉,公孫瓚見大事不好,殺了家人,然後自殺了。

古人沒有火炮,即使土圍子,也不好攻。但隻要被圍的人外無援兵,被人圍在裏麵,即使有吃有喝的,時間長了,日子也不好過,單一樣就麻煩——排泄物沒辦法運出去,積累多了,裏麵的人即使不生病,熏也熏得差不多了。味道聞多了,心理就自然焦躁。所以,單純依靠土圍子自衛,就是一種土豪的思路,靠這思路保命,堡壘即使不被內部攻破,外麵的人遲早也得進來。

董卓和公孫瓚,在那個軍閥混戰的年月,都算是豪傑。但這倆豪傑,都給自家的土豪心思毀了。

不起眼的張郃和耀眼的諸葛亮

張郃在《三國演義》裏,是個三流的小角色,比龍套稍微強點。但實際上這個人卻是個智勇雙全的戰將,比起三國任何一個排在前列的猛將都不遜色。可是,《三國演義》奉的是蜀漢正統,刻意突出諸葛亮。這樣一來,三國舞台上的次要角色變成主角,曹魏陣營整體被矮化,自然,張郃這樣的,就數不上了。

為了拔高諸葛亮,對手也得相當。此公六出祁山,對手不是曹魏的頭號人物曹真,就是司馬懿。六出祁山最惹人注目的失街亭一出,後來被演繹成京劇,大唱而特唱,捧紅了不知多少藝人。對陣雙方,一邊是諸葛亮,一邊是司馬懿。按羅貫中的意思,若不是馬謖處置失當,守山不守城,被張郃斷了水道,山上軍隊渴得不行,隻好投降,這一仗,原本是該諸葛贏的。

其實呢,此役諸葛亮的對手,不是司馬懿,而是張郃。戰事過程,倒是跟《三國演義》上敘述得差不多,隻是張郃,而非司馬懿打敗了隻會紙上談兵的馬謖,要不是馬謖的偏將王平在城邊上紮了一個小營,馬謖可能連屍骨都回不來了,當然也不可能被諸葛亮斬了。

當然,馬謖的戰法,其實是合乎兵法的,孫子雲,置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然後存。又說,兵形像水,避高而就下。還說,高陵勿向。馬謖不是不知屯兵於山上容易被人斷了水道,他要的就是這種戰場形勢。當日韓信,井陘之戰,帶領一群烏合之眾,就是這樣打敗了敵手。他想的是,先把自己擺在死地上,然後居高臨下,衝將下來,魏兵必敗。但是,他哪裏知道,當年韓信麵對的形勢是,戰敗了做俘虜是有可能被殺的,項羽就坑了二十萬秦卒。而三國時期,人力短缺,各國都在互挖牆角,招降納叛,戰敗投降,肯定不死。所以,韓信置自家兵於死地,士兵會玩命,馬謖故技重演,士兵們就投降了。

寫《三國演義》當然不可能沒看過《三國誌》,張郃的這個戰功,就被羅貫中給輕飄飄地抹掉了,為的就是突出諸葛亮。即使是馬謖的罪過,總的來說,諸葛亮也是要負責任的。這一仗,是六出祁山中敗得最慘的一次,敗給了不大有名的張郃,這個人丟不起,對諸葛亮高大全的形象有礙。沒辦法,隻好委屈張郃了。

其實,張郃在曆史上,一直表現都挺搶眼。在袁紹麾下時,擊破公孫瓚,他的功勞居多,官渡之戰,作為武將,他是唯一一個能出謀劃策的人,但袁紹卻不肯聽從。兵敗之後,反而聽信郭圖的讒言,要害張郃。張郃降曹操,曹操比之為韓信歸漢,馬上拜之為偏將軍,封都亭侯,委以重任,讓他帶兵攻打袁紹,勢如破竹。此後破馬超韓遂,擊張魯,他都屢建功業。守漢中時,在主帥夏侯淵突然戰死的情況下,率部眾全身而退。這樣一個有膽有識,善用謀略的將軍,應付諸葛亮,其實是足夠的。蜀漢畢竟是偏安之局,人才有限。人說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王平這樣老卒,後來都做了大將了。諸葛亮用馬謖,多半也是不得已,總得培養幾個後備幹部啊,誰想到一下子碰上張郃,一炮就打啞了。其實,諸葛亮再出岐山,對手依舊是張郃,還是在張郃麵前,毫無作為,隻好自己退走。陳壽在《三國誌》上說張郃:“識變數,善處營陣,料戰勢地形,無不如計,自諸葛亮皆憚之。”這樣的話,羅貫中打死都不肯認賬的。

但是,張郃最後還是被諸葛亮殺了,這也是事實。不過,這事,要怪司馬懿。諸葛亮三出岐山之時,與司馬懿和張郃相持一陣之後,再一次退走。張郃不想追,但主帥司馬懿非要張郃追。張郃說,兵法上講,歸師勿遏,最好不要追擊。但司馬懿堅持己見,張郃沒辦法,隻好帶兵追了上去,結果中了埋伏。《三國演義》上的故事很精彩:一聲梆子響,箭如雨下,張郃被射成了刺蝟。諸葛亮還說,此番圍獵,原本要獵一馬,結果誤中一獐。好輕飄!其實,張郃隻是右膝蓋上中了箭,如果放在平日,也許無事,但此番埋伏,蜀兵所用之箭,可能喂了毒,所以張郃居然因此而死了。

就從張郃看,諸葛亮六出祁山,其實也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連張郃這關都過不了,還想問鼎中原?最積極的評價,也就是以攻為守。奪取中原,實現劉備的遺願,不過說說而已。

口稱“艾艾”的將軍

天底下口吃的人很多,這毛病給別人一樂,給自己則是說不出的痛楚。如果是個人才,有口說不出,或者說不清楚,騾子沒準就賣個驢價錢。曆史上有兩個名人,都有口吃的毛病。前一個周昌,劉邦在沛縣時的狗肉朋友,做了太子劉盈的師傅。劉邦晚年跟戚夫人如膠似漆,愛屋及烏,要廢長立幼,立戚夫人的兒子為太子。周昌急了,大聲抗議,期期不肯奉召。司馬遷寫出“期期”兩字,是摹寫周昌的口吃之狀,說史記是無韻之離騷,有點道理。口吃的周昌,能混上去,因為人家是皇帝小時候的光屁股朋友。另一個口吃的名人三國時的鄧艾,沒這麼幸運,開始混的時候,因為口吃,無論如何都做不了官,隻能做一個看草的小吏。飯都吃不上,卻經常比畫軍事部署,何處紮營,何處排兵布陣,當然被人笑,估計多半被視為精神有毛病的人。

鄧艾出身農家,少時為人放牛,什麼機緣識的字,史家沒有說。東漢時民間教育有一定的水準,但一個放牛郎想要上學,卻也不容易。那時尚未有印刷術,書籍更是罕見,他從哪兒得知的兵學呢?莫非像張良一樣,得奇人相授?這都是謎,沒人說得清。反正一個放牛娃,就是識字了,讀書了,而且讀陳寔碑,被碑文上“文為世範,行為士則”所感動,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叫範,字士則。卻不知為何,人們還是叫他鄧艾。我很懷疑,這個艾字,是人們嘲笑他口吃,給他起的綽號。

不過,被人感覺精神有病的鄧艾,經常自言自語,比比畫畫,嘟嘟囔囔,口吃的毛病,大有改善。後來鄧艾居然做了上計吏,可以往京師出差了。三國跟兩漢一樣,官吏尚未有嚴格的分野,但上計吏已經算是官了,責任也相當重大,負責進京彙報當地一年成績,如果應對不好,則本郡太守的官位就玄了。在上計吏這個位置上,鄧艾見到了把持朝政的司馬懿。口吃的鄧艾,一緊張,結巴得更厲害。司馬懿打趣說,你口稱艾艾,到底有幾艾?經人這麼一調戲,鄧艾倔勁上來,居然應聲答道:鳳兮鳳兮,故有一鳳。反應夠快的,司馬懿忙於奪天下,用人之際,被鄧艾打動,留他做了自己的屬員。從此而後,在司馬帳下,無論策劃屯田,還是南征北討,鄧艾功勳屢建。領兵打仗,無論對付難纏的西蜀,還是內部的叛亂,抑或抵禦胡羌,從來沒有失手過。很多時候,都是以弱勝強,以少勝多。西蜀大將薑維,幾次伐魏,都敗在他的手上。微賤之時的比比畫畫,看來都派上了用場。的確堪稱司馬陣營中的人中龍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