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老師也收禮,但主要是束惰,是以禮的形式送給老師的薪水。學生倒是也有逢年過節給老師送禮的,但多半出於對老師恪守師德,安貧樂道的一種尊敬,除非老師本身就是高官,送禮的背後,才有若幹貓膩。但凡以師道為擔當的老師,斷然不可能接受蘊含有賄賂之意的禮,為其如此,方可稱為“師表”。
純金的“萬世師表”問世,背後是師德和師道的普遍墜落。在上個世紀的90年代,當老師的還可以諷刺一下收禮的官員,現在,終於輪到老師收禮了,收禮的規模之大,已經引起了商家的關注,還為此製作了專門的禮品,我們的師德,終於和從前老師們所不恥的官德站在同一水平線上了。我們是該慶賀呢,還該憑吊?
我曾經多次說過,教師的道德滑坡,跟教育體製的官僚化有著密切的關係。把大學、中學、小學甚至幼兒園都辦成衙門,把老師視同奴才,聽話則有錢、有官、有課題,還可以出國進修,不聽話則什麼都沒有,讓你根本待不住。滿以為教師都聽話了,什麼事都好辦了,可惜,聽話的奴才,什麼都好,就是不要臉皮,什麼缺德事都敢做。是呀,古往今來,誰聽說過奴才講究道德的呢?從來的奴才,利用自己手裏操辦事情的機會為自己牟利,天經地義。老師手裏有什麼?可以管學生,開小灶,拉偏架,穿小鞋,給分數,在這上麵動動腦筋,送給老師的各種名目的邪禮,就這樣發生發展,乃至發揚光大了。
“無所謂”一族
教了大半輩子的書,自我感覺,對學生還是有一套的。無論多麼頑劣、多麼不上進的學生,隻要本人肯花功夫,三寸舌下,對方多少都會有點觸動,可是近來,我的自信有點動搖了。已經有些日子了,總是能碰到這樣的學生,自打入學起,所有的課都不上,圖書館也沒有他的影子,如果是沉迷於網絡遊戲,倒是情有可原,因為那個電子海洛因,染上就難以自拔,可是有些人其實也不迷電子遊戲,也就是在網上逛逛,在網下晃晃,沒有興趣,沒有愛好,挨老師批評,無所謂,考試不及格,無所謂,學校要他退學,也無所謂,反正這個學,是父母要他上的。
這樣的學生,令我們這些當老師最頭痛的是沒法勸。任你十麵埋伏,八方進攻,你幾路來,他隻一路去,以不變應萬變,臨之以師威沒有用,人家腦子裏根本沒有師道這根弦,退學都不怕,還怕什麼?動之以情也不靈,人家根本就不跟你講交情,好像這些人沒有交朋友的欲望。曉之以理更沒門,無論是大道理、小道理,一概滴水不進。民族的前途、國家的命運就不必說了,就說他自己,自己的前途,未來的命運,連個大學文憑都混不下來,以後怎麼辦?能否對得起辛辛苦苦把自己養大的爹娘,一旦退學了,你的爹媽該多麼傷心等等,沒有用。連比較自私的激勵方式,告訴他不學習就不能超過別人,出人頭地,都沒用。最後老師求他了:你好歹把大學上完行不行?可是再看人家,還是無動於衷。
開始,我以為是我們這些老師跟學生之間出現了代溝,兩代人的價值觀不同,後來發現不是,這些學生,根本沒有價值觀,他們已經麻木了。
在我們這些“隻生一個好”的家庭裏,父母、連帶著父母的父母,在麵對孩子的時候,從開始心理多少就有點不正常,因為他們折損不起,失敗不起,甚至連點挫折都經不起。仿佛曆史賦予他們的使命隻有八個字: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於是,我們的獨生子女,就變成了我們某些家長的試驗田,拚命地投入,不計成本,不惜代價,隻求孩子學習好,別的什麼就都不在乎(某些更有野心的家長,還期望孩子有更多的才能,如音樂、繪畫等等)。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為了孩子,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事業、金錢、愛情,甚至自己的生命和幸福,他們為孩子做一切事情,但是就是不讓孩子自己做一點事情,他們為孩子安排一切,就是不讓孩子為自己哪怕做一次主。
我們相信,家長都是愛孩子的,愛得無以複加,甚至催人淚下。但是我們家長,似乎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孩子當人,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孩子,是有自己大腦、有自我意識、有自我意誌的人,似乎孩子的意誌根本不需要尊重,也不需要考慮。仿佛大人替他們安排了一起,做好了一切,他們隻消按照大人安排的道路走就是了,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於是,在我們的孩子心裏,責任沒有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他們隻知道別人為他們做事,卻從不想自己也需要為別人做點什麼。而且這一切是那麼的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如果一旦有一天父母做得稍微少了一點,那幾乎就是大逆不道了。更嚴重的問題是,這樣培養大的孩子,有些人的大腦已經不會思考,頂多還能考試,因為他們不需要考慮除學習之外的任何問題,怎樣做事,怎樣生活,怎樣跟人交往,這一切,幾乎都成了空白。
非常可貴的是,我們的學校,對家長的動作,也相當配合。全然忘卻了學校教育人培養人的職責,從學生入學那天起,就瞄準著高考前進,日複一日地將學生培養成考試機器。這樣做,一對得起家長,二對得起學校,三可以完成或者超額完成教育行政部門的指標。
就這樣,我們社會,首先冒出了連起碼的初中教育都完成不了的“啃老族”,這些人屬於“覺悟”比較早的無所謂分子,沒教育,沒技能,沒工作,吃爹啃媽,都無所謂。那些還算聽話,在爹媽的看護督促下上了大學的,一旦沒了爹媽的照看和督促,沒有了中學接二連三的階段性考試和排名,於是就自己給自己放羊了。
現在我們的大學,顯然沒有做好準備應付這樣的無所謂一族。對學校來說,那些心理有問題、動輒跳樓的學生,要更令人擔憂些,因為每出一個自殺的學生,學校都會平添很多麻煩。其實,那些能自殺的人,雖然心理有問題,但至少還有點羞恥心,如果我們能夠及時發現,盡早做工作,很可能最終能成為有用之才。那些無所謂的一族倒更可慮些,因為他們油鹽不進,批評也罷,激勵也罷,都不起作用,教育者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辦法,這樣的學生卻越來越多。
怎麼辦?我們的父母和老師們!
將看管進行到底
眼下的大學,是個出新聞的地方,先是不知什麼人,在網上公布了不知什麼大學宿舍樓下滿地保險套的景觀照,然後陸續傳出學校加強管理的消息,比如加強宿舍門衛、女生宿舍安裝攝像頭,再到即使是男生宿舍,不同宿舍的人也不許進入。有的學校男女生之間相互串門,得持有院係的介紹信,戀人之間的約會,如果想在宿舍內進行的話,得事先開好介紹信,如果有急事,電話又不通,就隻好在樓下扯開喉嚨喊。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說過,我們的社會,在上者有著看管的喜好,過去是人盯人防守,現在有了攝像頭,就到處安,連人不小心提褲子、挖鼻孔都攝了進去。為了讓我們的大學生的生活更加檢點一點,也為了防止扒手們的渾水摸魚,管理者的看管,眼下似乎已經到了極點,總不至於在宿舍周圍安上電網、在大門口裝上鐵門、再架上機槍吧。
管理的效果怎樣?即使戒備森嚴幾如監獄,但有哪個學校敢拍胸脯說自己的學生宿舍管理好了?沒有。真是人沒少添,錢沒少花,設備沒少加,心更是沒少操,看來趨勢是越管,事越多,學生越是不滿。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管理者,好像都是牧人出身,腦子裏隻有看管這一個思路。不管麵對什麼人、什麼事,都得看著,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一眼看不到,就出事兒。出了點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加派人手嚴防死守,製定規章嚴格限製,恨不得轄區所有的人,都按一個動作走路,一個動作作息,隻準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連串門聊天,都要卡死禁止。他們似乎不知道,他們所要管理的是人,一些活生生的人,而且是正處在青春年少的大學生,李零先生早就說過,大學不是養雞場。
在現代社會,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必須有自治,也就是一個社區的人們,自己管理自己。一來,政府能力有限,管不了那麼多,即使有心,也無力,因為所需要支出的成本太高。二來,社區的居住者是公民,是納稅人,他們需要通過自我的管理,進而演練參與公共管理的能力。一般的居民社區如此,大學也是如此。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的大學學生宿舍都是學生自治的,進到宿舍區,幾乎看不到管理人員,頂多看見幾個清潔工,還是學生自治機構雇的,有的大學,連衛生都由學生自己打掃。這些大學生宿舍問題多嗎?變成罪惡的淵藪了嗎?我想,每一個不懷偏見的人,都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應該說,至少,這些大學的學生宿舍,比我們現在那些布滿管理人員、到處安裝監視器的宿舍,問題要少得多。
也許,有的大學管理者會說,我們不是不讓學生自治,試過了,不行。的確我們有的大學試過了,但效果似乎不好。但是,我們忘了,凡是實行學生自治的大學,有一個共性,就是人家的管理,都是服務,而且是態度很好的服務。而我們的管理,在原本意義上,其實也是服務,但是大家卻不約而同地把服務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管理”——管人,壓人,製服人。
在這樣的前提下,我們的大學管理者,包括那些本身是教授的負責人員,往往有一種奴視學生的傾向,即有意無意地把學生當奴隸或者奴才看,動輒喝三吆四,給臉色,挖苦人,訓斥人,成為家常便飯。學生來找,辦個事情,能辦不能辦,先說不能。甚至有時明明是自己沒有理,犯了規,還要對學生強橫,一點起碼的道理都不講。學生隻能忍氣吞聲,逆來順受,稍有抵牾,就可能遭到嚴酷的報複。學生都是千辛萬苦考上來的,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所以,能忍就都忍了。
大學是培養人的地方,培養人,不僅僅是教知識,更重要的是培養學生健全的人格、自我管理的能力。但是我們的大學,卻在刻意培養奴才,在橫暴地行使所謂管理者權力的同時,在學生心裏種下暴戾的種子,在老師麵前不敢造次,就在網上、在家裏發泄,以後當了官,再對下屬發泄。顯然,無論是聽話的奴才,還是網上的暴民,都不可能真正實現自我管理的自治,因為,我們的所謂管理,所謂教育,已經把學生的作為人的尊嚴閹割了,這種尊嚴,才是人能自我管理和約束的出發點。
大學生的自我管理,大學生宿舍的自治,不是一個簡單的學生管好自己、少讓學校操心的問題,嚴格說來,這是學生培養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那些離開家門、進入大學的學生,隻有通過老生帶新生,傳統代代傳,親自實踐自我的管理和約束,才能真正成人。如果一個大學,連博士生都需要樓長盯防、監視器24小時開通的“管理”,那麼,我們培養出來的人,隻能是奴才加少爺的怪胎,什麼都不會幹,什麼都敢幹,有人看管的情況下“乖”的不得了,沒人看管的時候則無法無天。
這樣的人,到了社會上,如果不及時改弦更張的話,隻能是刁民、臣民,或者臣和奸臣。
幹卿底事
民國初年,曾經有一度中國的女學生很為自己的頭發發愁,如果有誰把頭發剪短,就會遭到學校的處罰,一般都是開除。理由據說是有傷風化。為什麼剪了頭發就有傷風化?不知道。現在想來,主要是某些掌權的大人物看不順眼。頭發風波過去不久,大人物又圍繞女學生的裙子以及上衣糾纏不已,說是不能露出胳膊和小腿。某些地方的大人物,比如山東的韓複榘,還派執法隊上街,盤查穿衣不合他意的女學生。
雖然說,在改革之初,還有機關對女士的發式服裝有諸多要求,比如說燙發的人不能進等等,但是,我以為,到了21世紀的今天,已經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可惜,現實社會總是能及時地擊碎我的想當然。
禪城實驗高中有32個高三的女學生被退學,原因僅僅是因為她們留了長發,不符合學校的規定(9月24日,《廣州日報》)。看看網上這條新聞的後麵相關新聞,原來這樣的事情,在其他地方也有發生。很多地方的女學生為了她們的頭發遭遇處罰。
我以為,一個人留什麼樣的頭發,大體隻跟自己的興趣有關。隻要不把自己變成怪誕的朋克,學校裏似乎沒有權力幹涉,除非你是一所軍校。其實,即使打扮成朋克,跟別人也沒什麼關係。我的頭發長在我的腦袋上,幹別人什麼事呢?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那麼些大人物,橫豎要看人不順眼。不是穿衣穿得不對,就是頭發長了或者短了。都說“吹皺一池春水,幹卿底事”,但對於某些人來說,還就是幹他的事,不僅幹他的事,還要橫插一刀來管。不許這樣,不許那樣,說白了,就是為了讓這個世界變得讓自己看了更順眼,或者說為了自己的感覺,橫加幹涉別人的自由、別人的生活。
當然,這些大人物一旦有了權,事情就比較可怕,比如做了校長,就有權製定校規,讓女孩子統統留自己看了順眼的發式。可是這樣的校規,其實既不合法,也不合情。嚴重一點說,是幹涉了人的基本權利。別說這些高三女生已經成年,即使不成年,學校也沒權力這樣幹涉人家的自由。
多少年來,中國的年輕人,尤其是女孩子,特別容易遭遇來自某些大人物的管束和製裁。盡管這種管束和製裁,每每有特別冠冕堂皇的道德借口,比如有傷風化,比如加強青少年道德約束等等。但說到底,無非是這些大人物看不順眼,而這個不順眼,則是某種陰暗心理的折射。看起來是為了管束年輕人,不讓她們變壞,其實就是九斤老太,總是感覺今不如昔。既然今不如昔,那麼自己有權,就要折騰一下年輕人,好顯示一下自己莫須有的優越。
在這種管束中,被管束者,實際上是被看成“物”,根本不是人。她們的人格,她們的愛好,根本沒有人在意。奇怪的是,這樣的事,居然總是發生在教育界。不知道這些所謂的教育者,到底是打算把學生培養成人格健全的人,還是聽話的羔羊?我想,很多校長,肯定特別喜歡後者。
學生也是人,是需要被尊重的人。很難想象,一所隨意擺弄學生,無視學生起碼尊嚴和選擇的學校,能培養出健全的公民、合格的人才來。
教育部與集體舞
自教育部提倡中學生跳集體舞以來,網上一片指責聲,教育部出麵澄清,說是他們沒有硬性規定各個學校必須跳,隻是提倡而已。但是這個提倡,已經很見成效。有報道說,有的地方教育行政部門,已經提出要把跳不跳集體舞,作為能否評三好生的一個條件。
我一直很擔心,擔心教育部的官員們有一天會被累死。天底下哪裏有這樣一個政府部門,需要管這麼多的人——上億的學生和上千萬的教師以及上百萬的教育行政人員,大事小事天下事,事事操心,連學生課間做什麼活動,作操還是跳舞,跳舞跳什麼舞都要管到,一聲令下,全國上億人景從。
沒錯,現在學生的體質下降,是應該加強鍛煉,但是是否提倡大課間,課間鍛煉到底該作操還是跑步,抑或還是跳舞,這些本來就不應該是教育部來操心的事,如果教育部連這種事都管的話,那還要學校校長和教師幹什麼呢?難道這些校長和教師,隻配做教育部全國一盤棋裏的棋子,教育部撥一下,他們動一動?
說實在的,現在學校的問題,包括學生體質每況愈下,多少都跟目前這種體製上的大一統有關,上麵一個意誌貫徹下來,不分地區差異,不管學校情況,一個政策一刀切,在某些地方也許剛合適,在另外的地方則荒唐得一塌糊塗。關鍵是這種一刀切的政策,各個地方不執行還不行,這些年舉國重視教育,結果是教育部大擴權,從一個業務指導部門一躍成為全國教育的掌門人,動輒一票否決,誰不聽也不行。學生體質差的問題,跟多年來高考指揮棒下的應試教育有著密切的關係,隻要文化課考得好,哪管眼鏡瓶底般兒厚,身板如豆芽菜似的薄?因為自上而下的考核指標,學生身體一項,從來都是軟而又軟,當不得真,而基於文化課成績的升學率,才是重中之重。教育部若要從根本上改善學生的體質,理所當然應該從改變應試體製入手,而最要緊的,是改革高考製度,而不是裝模作樣、越俎代庖地提倡什麼跳集體舞。
辦教育,要靠各個學校的教師和學生來辦,也要靠各個地方的民眾和政府來辦,各個地方,各個學校,各有各的優勢,各有各的情況,發揮各自的積極性,前提是要尊重各自的自主性。不能設想,教育部變成一個“總校”,全國各個學校,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它的分支,總校是全國學校的大腦,是神經中樞,所有的指令,都必須從這個大腦和中樞發出,一旦大腦出了問題,全國教育係統,全部癱瘓。不幸的是,現在的趨勢,正在向這個方向走,教育部不辭勞苦地利用各種機會、各種手段,將全國的學校綁在自己的戰車上,全不管自己能不能拉得動。
跳還是不跳集體舞,原本不是一個問題,但是舉國上下都跳舞,而且跳的都是一種舞,才變成了一個問題,一個足以讓教育變質的大問題。
韓寒的影響力
影響力是個眼下時髦的詞兒,提到一個人,不說權勢,不說財富,隻說影響力。這樣的提法,多半出自媒體。媒體是要爭眼球的,而能否爭來眼球,關鍵是有沒有吸引力。同樣,一個人,如果說他有影響力,在很大程度上,是看他的吸引力。當然,在這個世界上,吸引力可以通過金錢和權勢換來,就像開兩會的時候,記者往往也會圍著部長和大富翁們轉一樣。娛界的明星,也可以通過自己的演技和姿色,獲得某種影響力。但是,如果一個人,無權無勢,也沒什麼姿色,不憑演技,僅僅是一介平民,一張嘴,就會有萬眾關注,寫一篇博文,馬上會傳遍世界,有幾百上千萬的點擊率,這樣的人,實在是太有影響力了。不消說,在中國,這個人就是韓寒。美國《時代周刊》評選全球最具影響力人士候選名單,韓寒入選,委實名至實歸。網上的消息告訴我,韓寒的票數一直在上升中。
當然,細說起來,中國像韓寒這樣具有影響力的人,似乎不止韓寒一個。李宇春和郭敬明,也有一大堆粉絲。新浪的博客排行榜上,前幾位都是一些炒股人士,他們的博客點擊率,比韓寒還高。但是,我們看到,李宇春和郭敬明,從來不就公共話題發言,而且他們的粉絲,也大體上是特定年齡段的人群,這些人,在社會上發言權不大。不像韓寒的擁躉,老少皆有,而且在社會上,聲音很大。至於那些炒股博客,基本上談不上影響力,隻能算是炒股這個特定領域圈內的事兒,出了這個圈,就什麼都不是了。我曾經說過,就公共事務而言,別說官方,就是整個知識界,其影響力加起來都不及一個韓寒。
韓寒說話,膽子很大,雖然在用詞上也有所考究,但似乎隻要他想到而且想說的,就沒有不敢說的。不怕打壓,也不怕拍磚。像我們這些經過“文革”的人,無論怎樣,都會有些怕。怕什麼呢?說不好,但就是怕。說話辦事,瞻前顧後。偶爾火壓不住了,話說的猛了點,就心裏一陣悸動,後怕的要死。經過政治運動的人,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這也難怪。但是,作為80後的韓寒,顯然沒有這樣的顧慮。他們往往是做了之後,再想那些後麵的零碎,即使存在現實的威脅,他們的反應,也跟我們這些年齡大的人不一樣。
韓寒對於這個體製來說,是一個標準的異類。天不管,地不收,連中學都沒讀完。自己憑一雙手,殺將出來。單單靠賽車,就活得好好的。如果憑他的影響力,文字也可以賣大價錢。他是一個完全獨立於現行體製的人,一個市場裏遊泳的健將,但又不像市場的經營者,需要對管理者折腰。他無需睬任何人,無論這個人是官員還是資本家。即使在市場,也是資本家求他,不是他求資本家。他就是朝廷之外的山寨,齊天大聖的杏黃旗高高豎起,但朝廷卻找不到這個山寨違法的痕跡。若要收編,體製內各方人士想盡辦法,無計可施。因為他什麼都不要,什麼也不在乎。一般知識界人士所難以抗拒的金錢、名譽、官銜,甚至“大師”的頭銜,他一概視如弊屣。若要打壓吧,他也沒犯到什麼,影響又這麼大,光憑嚇唬,也嚇唬不住。所以,隻好由著他無法無天,自生自長。
自古以來,牢籠士人,無非刀和名利。不怎麼怕刀,也不要名和利,那你就有了某種自由,別的人所沒有的自由。這種自由,會使得一個人的才華,得到超常的發揮。無疑,韓寒是個才華橫溢的青年,其聰明和敏銳,超乎常人。但是,中國之大,這樣的年輕人其實應該有很多,但是,我們的教育,我們這個社會不正常的社會化過程,卻壓製毀掉了絕大多數。順從學校教育的,變成了頭腦僵化的乖孩子,不順從的,變成了自暴自棄、沒有受過教育的廢人。而韓寒是幸運的,他有一個通情達理的父親,有一個有書的家庭環境。在他反抗學校教化的時候,並沒有淪為沒有受教育的街頭混混。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教育,學會了用自己的眼睛看書、看世界,在這個常識被遮蔽的時代,體悟到了常識的魅力。而改革後形成的市場經濟社會,又給了他自我謀生的可能性。從這點上說,他又是幸運的,如果他這樣的人生在改革前,如果不死,大概隻能待在監獄裏。
中國理所應當該有千千萬萬個韓寒,但是,我們卻隻有一個。我們這個國家缺乏創造力,甚至缺乏青春活力的根本原因,在於我們這個社會是個官氣彌漫的悶罐,官僚程式,窒息了整個社會,讓年輕人呼吸幾難。但願,韓寒的影響力,能給讓我們在這個密閉的罐子上,挖開一個小孔。
綠豆風潮
向來不起眼的綠豆,突然狂漲,不是因為綠豆產地遭了災,出產不足,僅僅是因為出了一個人,名叫張悟本,倡導食療養生,具體說,就是綠豆養生。吃綠豆,喝綠豆湯,據說還有長茄子,就能把吃出來的病,都給吃沒了。所以,大家瘋狂地買綠豆,一個原本不稀罕的小雜糧,就上了天。
張悟本來頭很大,據說有來頭很硬的文憑,衛生部的專家,還有中醫世家的來曆。隻是這種來頭,往往經不起“人肉”,一搜,發現此公什麼都不是,就是一平常人。但是,這個人很聰明,不像曾經被大作家捧出來的胡“名醫”,治什麼病都是芒硝,虎狼之藥,身板不行的,吃了興許就翹了,會惹出官司。人家張悟本,先說是食療,但食療居然也可以門診,掛號的,已經排到了2012年,一個號,要2000元,比那些中醫大專家身價還高。食療的“藥”也好,就是綠豆,吃多了也就是肚子脹,無論如何吃不死人。讓人想起《紅樓夢》裏王道士的療妒湯,甜甜的,好吃,反正吃不死。
當然,張悟本後麵,有高人做推手。但奇怪的是,這樣一個一點都不神秘的局,居然有這麼多人陷進去出不來,硬是傻傻地給人家送錢。想起“文革”中的打雞血,後來的紅茶菌、甩手療法,再後來的氣功熱,也就釋然了。我們這個民族,就是喜歡起哄,喜歡信這些歪門邪道,如果這種玩意經過一個巧舌如簧的鼓吹者吹出來,再跟養生有點聯係,想不熱都難。
說起來,多少年國家都很重視科學。科學幾乎成了最終的價值判斷,如果說某事科學,就意味著一路順風,絕對正確而且靠譜,反之,就是垃圾。但奇怪的是到今天,普通民眾不僅沒有具備起碼的日常科學理性,連常識都沒有。當年迷信胡名醫的芒硝,還可以說是不大了解,現在一個綠豆就能治百病,居然也有人信。綠豆誰沒吃過?夏天喝綠豆湯,不是常事嗎?治什麼病了?這都信,你說還能有什麼忽悠,讓人不信呢?
三人成虎的事,在中國很容易成氣候,如果恰巧有那麼點需要,比如養生,又趕上看病難,凡是跟去病健身有關的忽悠,就特別容易入耳。三下兩下,就成一股風潮,人人如癡若狂。當然,這樣的民眾,對於某些謠言,也特別聽得進去,一有風吹草動,大家就慌慌的。
這些年來,我們的教育失敗,不僅孩子沒有教好,成人的社會教育,也都衝著文憑去。科學常識,早就被丟在了十萬八千裏之外。大家不信科學,信邪說,越邪越信。而我們的專家,也總是被有關部門用來做托兒,在媒體上說一些根本不靠譜,甚至前後矛盾的說詞。時間一長,沒了信譽,害得真正的專家,也沒人信了。結果,給各種各樣的野心家和騙子空出了地方,讓他們大展拳腳。“人傻,錢多”最招騙子,但其實信騙子的普通民眾,沒有多少錢。他們其實很可憐,往往僅有的一點積蓄,都被人騙得精光,但是,下次有事,還上當。一次當上下來,落得兩手空空,病還是病。
顯然,中國需要科學教育,需要理性教育,從清末民初開始,很多有誌之士就通過各種途徑,對民眾進行科學、民主、理性的啟蒙,這個工作,看來還需要繼續做下去。
大學生傳銷與中國特色的“成功文化”
報載,南京有33所高校的834名大學生身陷傳銷,很多人甚至在案子破了之後,依然執迷不悟,居然要湊錢給傳銷頭子請律師,好讓他出來領著他們創業,真令人大跌眼鏡。
按道理,大學生應該具有起碼的法律意識和起碼的理性判斷,輕而易舉地相信了傳銷頭子的鬼話,被創業的神話俘虜,居然投身一個被無數案例證明是搭錢毀人的違法事業裏,直到案件被破獲,依舊不能醒來,實在令人啼笑皆非。在這裏,我們大學教育要負責,而我們的社會文化,尤其是前階段流行的成功文化,也與此有很大的關聯。
我們知道,凡是傳銷,都要經過所謂培訓。所謂的培訓,實際上就是洗腦。此番大學生傳銷案的報道說,身陷傳銷的女大學生,經過培訓,居然可以當眾脫光衣服演講,毫無羞澀。因為傳銷頭子說了,要想成功,做人就要卑鄙無恥,而且坦然地做到卑鄙無恥。看過幾張傳銷培訓的光碟,那種集體的張揚叫囂,瘋魔的儀式,人盯人的“互相幫助”,總覺得在某些公開場合也見到過。哦,我總算想起來了,原來前一階段那種成功學的講座,也是這樣的。想必大家記得,曾幾何時,來自台灣、香港乃至西方國家的某些成功學大師,紛紛登陸,一份薄薄的講義,賣到上千元,聽一次大師的講座,也要上千,如果參加大師主辦一個短期培訓班,那可了不得,不花上萬元、乃至幾萬十幾萬,根本想都別想。
費用如此昂貴的培訓,講些什麼呢?在形式上,跟傳銷幾乎一模一樣,叫囂鋪張,但講的內容稍有不同,有一些西方管理學的術語,還隨時會征引一些所謂國外管理學、成功學(有這樣一個“學”嗎?)的語錄。但核心內容,就是中國古已有之的四個字:厚黑,權謀。說白了,就是用某些半土不洋的術語,把傳銷頭子給上當者洗腦的心得和陰謀詭計,包裝起來,繞著彎子說出來。所謂成功學的培訓,就是通過集體喧囂,大聲叫喊,加上一對一的催逼,把人的羞恥心徹底打掉,據說,這樣成功就指日可待了。
其實,引進的所謂成功學,所講的那點玩意,中國在更早些時候已經流行多時。權謀者,有“孫子兵法”,有“三十六計”,洋的抄日本貨,連漫畫都現成的,土的可以翻祖宗的,隻要加以改進,什麼商戰謀略、政戰謀略外加泡妞謀略,據說連泡妞三十六計都寫出來了,什麼死纏爛打、沒羞沒臊、唾麵自幹全成篇目。厚黑學,據說起於民國的李宗吾,說是古今成大事的人,一要臉皮厚,二要心腸黑,現成的樣板就是《三國演義》上的劉備和曹操。當初本是老先生的憤激之言,不想後世居然被人奉為圭臬,發揚成“學”。厚黑與權謀結合,變成厚黑權謀,黑到沒有底。真要是實行起來,漫說人類的倫理道德,就是人之為人的起碼底線,最可憐的羞恥感,孟子所謂的人之四端,也自然隨之蕩然無存。
我們的社會,不僅有這樣的“成功文化”,而且有這種文化的成功實踐。不惟商場上如此,官場上也如此,無恥,而且無恥到毫無顧忌、沒有底線的人,卻往往官運亨通,事業發達。他們的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第一次也許是嘲諷,第二次就變成了豔羨,第三次,則變成了歌頌。受這種文化熏陶的大學生們,尤其是那些家境貧寒、急於成功擺脫困苦命運的大學生來說,傳銷的洗腦,無非是將平時耳濡目染的一些術語包裝的“成功說教”,變成赤裸裸的口號而已,直截了當,震撼人心,因此而上當著迷,何怪之有?
他們為什麼喜歡郭敬明?
有人說,文學已經死了,但作家卻還在。隻是,領風騷的人物,已經換了一代新人。最耀眼的兩顆星,一個是韓寒,一個是郭敬明。雖然由於比較有公共心腸,媒體比較喜歡捧韓寒,但真正的勝利者似乎應該是郭敬明。他的新小說《小時代2.0》,一上市,就賣了120萬冊。全國第一銷售量,讓一向在韓寒的譏笑麵前保持低調的郭敬明有了底氣,開始回擊韓寒,意思是說韓寒的書銷量,根本不值一提。現在的作家,唯有他一個人可以突破他自己。
不錯,盡管韓寒的名聲好,媒體追捧的多,但如果論讀者眾多,還真就不及郭敬明。即使博客點擊率,雖然韓寒多一點,但郭敬明也不差。可以說,當今年輕一代的閱讀,是被郭敬明和他同路的新銳作家統治的,韓寒隻是一個異數。
毋庸諱言,作為一個寫字為生的人,我個人完全無法認同郭敬明流的作品。在我看來,郭敬明的文字固然有些怪,但整個作品空洞、乏味,甚至無聊,無非是一些纖巧的文字加上無病呻吟的故事和愛情。有位日語專業的80後青年告訴我,郭敬明的有些小說,構思像日本的漫畫。作為這一流係的作家,似乎並不在乎這樣的“借鑒”。可是,即使真的是抄襲,他的讀者卻並不在乎這一點,不管別人怎樣說,他們就是喜歡郭敬明。要知道,粉絲是沒有道德感的,隻要粉上了,就不顧一切。
當然,必須承認,跟歌星影星不同,郭敬明不是靠自身的形象讓人粉的。粉他的人,還就是真心喜歡他的作品,這也是郭敬明本人賴以自豪的。但是同樣不可否認的是,凡是喜歡他的人,凡屬古今中外的名著都不看的,也看不上眼,就隻喜歡他一個。還有人的口味,比郭敬明流還低,連所謂的種馬小說,也有大批的熱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