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慚愧人稱太上皇”!乾隆不禁歎口氣自言自語地說:“禦政能力畢竟今不如昔了。”

太上皇帝望眼欲穿的那一點飛紅最終也沒有映入他的眼簾。嘉慶四年(1799年)正月初二清晨所寫的《望捷》一詩竟成了這位多產詩人的絕筆:

三年師旅開,實數不應猜。

邪教輕由誤,官軍剿複該。

領兵數觀望,殘赤不勝災。

執訊迅獲醜,都同逆首來。

第二天,太上皇帝便與人世告別了。

六、太陽升起之時

太上皇帝的去世盡管在意料之中,但“事故”一出,臣民仍然感到很突然。

進入嘉慶三年以後,太上皇的身體並未見有什麼異常,元旦照例禮服禦太和殿,接受皇帝以下王公百官等的朝賀,隨即在重華宮設家宴,皇子、皇孫、皇元孫為老壽星拜年。初六,太上皇就帶著子皇帝臨幸圓明園去了,以至往年在西苑紫光閣賜宴蒙古王公、回部伯克及外藩各國使臣的活動,改在了圓明園“山高水長”樓前曠地上搭建的大蒙古包內舉行了。據幾次入宴的朝鮮冬至正使金文淳等所記,太上皇並不顯衰老,遊宴活動極其靡麗鋪張:

十一日,通宮引臣等入就班次,太上皇帝乘黃屋小轎而出,臣等祗迎後,太上皇帝入禦蒙古大幕,皇帝西向侍坐,動樂設雜戲。禮部尚書德明引臣等詣禦座前跪,太上皇帝手舉禦桌上酒盞,使近侍賜臣等。宴迄,太上皇帝乘轎還內,皇帝跟後步行。通官以太上皇帝特旨,引臣等進詣正大光明殿內,俾觀左右鼇山。自殿內至檻外,皆鋪花紋玉石。

據金文淳記載所謂“鼇山”備極華麗精巧:“則正大光明殿內,東西壁俱有層桌,桌上作五彩蓬萊山之形,岩壑高闊,樓閣層疊,珍禽奇獸,琪樹瑤花,雜遝煜煌,不可名狀。內設機關,而外牽強索,則仙官姹女,自穀而出,繡幢寶蓋,從天而降,扃戶自開,人在其中,急灘如瀉,帆檣齊動。桌下圍以小帳,帳內設樂器,而機栝乍搖,止作如法,其聲則俱是笙管絲鍾。”

十五日,金文淳等朝鮮使臣再度奉旨赴宴,太上皇帝在正大光明殿就座,皇帝仍西向侍坐,動樂設戲。禮部尚書德明把金文淳等引至禦座前,太上皇帝手舉禦桌上酒盞,使近侍賜酒。這一次,設燈戲於“山高水長”,金文淳記載:“通官引臣等進詣花障子內班,太上皇帝出禦山高水長,皇帝如前侍坐,設角觚戲。燈火雜戲,西洋鞦韆,次第設行。炮杖堙火,尤為轟烈,聲響如雷,煙焰漲空。”

十九日,朝鮮使臣辭行,“通官引臣等山高水長亭下,太上皇帝出座,皇帝侍坐,德明以特旨即引臣等至禦座前,太上皇帝使和珅傳言曰:‘你們還歸,以平安以過之意,傳於國王可也。’臣等叩頭,退出班次。宴畢後,太上皇帝入內,禮部官皆退去。宦侍手招通官引臣等隨入山高水長閣之內,從後門出,逶迤數三十步,太上皇帝所乘黃屋小轎,載於小船,船上從官,不過四五人,此時日已昏黑,而無燭炬火,但有一人,以火筒從岸前導,明照左右。火筒以土作筒形,外施繪彩,內裝火藥,節次衝火,光焰燭地。臣等乘小舟從行。觀其處地,極為深嚴。兩岸皆夾造山間,或有石築假山,山亭水閣,合為六所。舟行幾一裏,始泊岸而下,即‘慶豐圖’也。皇帝先已候於此,侍坐如儀”。

在朝鮮使臣眼裏,除太上皇“善忘比劇”外,一切均無異於往日。

這一年春寒異常,太上皇仍多次前往玉泉山龍神祠、黑龍潭神祠、廣潤靈雨祠祈雨。五月十一日,太上皇攜嗣皇帝自圓明園啟鑾巡幸熱河。原來準備在避暑山莊度過八十八歲生日後,仍照前例進哨木蘭行圍,但太上皇以“今年哨內雨水過多,降霜已早”為由,敕諭本年暫停進哨。在敕諭中太上皇還說:“朕已八旬有八,雖複康強,而進哨時亦未能照前馬上射獸,不過禦看城觀閱而已。且教匪將屆撲滅,大功尚未告成,京中拴養馬匹已於去歲解往軍營,今若進哨,不免調取紛繁。”看來太上皇已不能完全抹去無處不在的白蓮教大起義的陰影。

然而,八月初,軍前主將、四川總督勒保奏報生擒教匪逆首王三槐,太上皇又有些忘乎所以,遂降敕旨鋪張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