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長,你可要好好寫啊,寫得好,皇上就可能釋放你的。”
“那怎麼寫呢?”
“皇上特別欣賞你的《項羽本紀》,你就寫一篇皇上的不就行了。”
司馬遷搖了搖頭說:“我家祖輩是史官,先父曾告誡我,史官寫曆史要真實,既不隱惡,也不能虛美。”
“好吧,不過你可要記住,這次可不能再得罪皇帝了。這次皇上把你打入死牢,可能就有對你寫的史書不滿的因素。”
司馬遷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地歎了口氣……
司馬遷手中握著筆,倔強地望著窗口,他在想先父的教導,作為一個史官,對曆史真實都要負責,不隱惡也不虛美。
“……不隱惡,也不虛美……唉。”司馬遷長歎了一聲,他悲歎皇上對自己不理解,不能接受自己的忠諫……這時,他想起了屈原……想起了在汩羅江憑吊屈原時,失聲痛哭的情景。
“唉,屈原大夫啊,你的剛直不阿,你的忠心不貳,你的九死無悔都是我司馬遷學習的榜樣,我要把你寫出來,讓你的崇高情操流傳千古。
於是司馬遷又伏在小木桌上,就著微弱如豆的燈光寫起了《屈原列傳》……
任安來看司馬遷,“子長,皇上讓你寫的,你寫好了嗎?”
“沒寫。”
“沒寫?你不想出獄了?”
司馬遷不說話。
任安拿起桌上寫的竹簡書看著:“噢,是寫屈原呀,屈原倒是應該寫,但當務之急,你應該寫皇上呀。”
司馬遷不說話,搖了搖頭。
“你不肯寫,那皇上就不會赦免你,唉,你呀!”
“我得回益州去了,老父生病,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牢獄中微弱的豆油燈映照著司馬遷蒼白而消瘦的麵龐,司馬遷在揮筆疾書,他要在處死前盡量為《史記》多寫一些。
自被關押一年多來,他天天寫,月月寫,從不間斷,即使受刑回來,他也掙紮著寫……寫好就由家人帶回。
這天,獄吏告訴他:
“司馬遷,你已被判死刑,但按老規定,繳納五十萬兩銀子,可免一死,或選擇受宮刑也可免死,你自己決定吧!”
司馬遷驚呆了。
天哪!五十萬兩銀子,上哪去找?傾家蕩產也不及百分之一呀!宮刑?蒼天哪,我是個男人啊,大丈夫豈能受如此汙辱?!
凝望著牢窗外的茫茫黑夜,司馬遷呆坐著,他想到了死,死了一切痛苦就都結束了……可是,父親臨終時的遺囑又響在耳旁:
“遷兒啊,父親一生的夙願就交托給你了,你一定要寫完《史記》!”
如果就這樣死了,九泉之下如何麵對父親?再說自己一生研究曆史,為此已付出了太多,完成《史記》也是自己的宿願,所以我還不能現在死……可是不死,就得受宮刑啊……天哪,如何是好啊!
司馬遷悲憤地用雙手捶打自己的頭。
司馬遷啊,司馬遷,我該怎麼辦哪?司馬遷寧願一死也不願遭此羞辱……可是我死了,父親的遺願怎麼辦,《史記》怎麼辦?
唉,悲士不遇啊,悲士不遇……當政者啊,你們專斷橫暴,善惡不辨,這世道啊暴戾橫行,相互傾軋。
司馬遷走到燭下,猛地拿起筆寫下了著名的《悲士不遇賦》:
悲士不遇賦
悲夫!士生之不辰,悲傷啊,自己生不逢時。
愧顧影而獨存。環顧自己的身影,該是多慚愧啊!
……
雖有形而不彰,雖有形體而名聲不彰明,
徒有能而不陳。空有才能而不能貢獻於世。
何窮達之易惑,為什麼仕途的升沉容易使人迷惑?
信美惡之難分。世上的美與惡實在是難以分辨。
……
天道微哉,天地的道理精微,
籲嗟闊兮,廣大難知,
人理顯然,做人的道理很顯然,
相傾奪兮。可是人們不遵守而相互傾軋爭奪。
……
沒世無聞,終生默默無聞,
古人惟恥,古人以此為恥。
朝聞歹死,為追求真理而死。
孰雲其否?誰說不對呢!
青兒進來見司馬遷兩眼飽含淚水,忙低下頭去,看了老師寫的賦,他深受感動,他哽咽著說:“老師的確是懷才不遇啊,這世道太險惡了,容不得敢說公道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