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後,武帝獨自站在庭院的樹下,凝望著落日映紅的西天,殷紅的日輝染紅了天邊,像血一樣的紅,顯得有些慘淡……
武帝生平第一次傷感落日,他歎了口氣,感到自己已不是當年如日中天的大漢天子,而是日落西山的晚年落寞。
晚風吹來,樹葉嘩嘩灑落下來,武帝打了一個寒戰,唉,身體已遠不如過去了。鉤弋夫人過來,給他披上了裘衣。
“皇上,起風了,進屋吧!”
鉤弋夫人把皇上扶進屋,在榻上躺下,剛躺下,霍光就來報:“皇上,昌邑王劉髆,沒……沒了。”
“啊!”武帝癱軟在床上。
“皇上。”霍光忙扶住武帝。
“又是朕的過錯嗎?”
“不,皇上,昌邑王貴體本來單薄,這是天命啊,怎麼會是皇上的錯。”
“霍光啊,朕六個兒子,隻剩下三個兒子了。”
“皇上不必傷感,三個王子身體都很健壯。”
“啊……”武帝又覺氣短憋悶,用手捂著胸口喊痛。
“傳太醫。”霍光喊道。
太醫進來,跪著把了脈,到外堂開處方,霍光問:“皇上的龍體怎麼樣了?”
太醫搖搖頭說:“皇上心氣虛弱,痰濁壅阻,須益心氣寬胸化瘀,不能再勞累,更不能生氣。”
於是,武帝又到甘泉宮療養,長安朝廷的事,暫由霍光處置。
武帝在榻上躺著,司馬遷替皇上念奏本。
當念到燕王劉旦要求到京侍帝時,武帝大怒,把被子一掀,罵道:
“逆子,朕還沒死,他就想來奪位,什麼到京侍帝,朕還不知他的心機嗎?”
“傳霍光。”
“是……傳霍光。”太監宣道。
霍光匆匆趕來。
“把劉旦差來的使臣殺了。”
“是。”
霍光走後,武帝又氣得喘不過氣來。
司馬遷忙叫:“傳太醫。”
太醫急急進來,給武帝看了脈又開了方子。
鉤弋夫人給武帝端來了藥,一匙一匙給他吃下。
武帝剛剛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杜周來報:
“皇上,有人說長安獄中有天子氣。”
“啊,你快去查辦!重案犯全部處死。”
“遵旨。”
於是杜周就對長安各大小監獄進行了大清洗,凡重案犯格殺勿論。一天,杜周查到一個監獄,被獄吏丙吉阻撓,他說:“皇曾孫在此,他人無罪而死都不可以,何況皇帝的親曾孫呢?”杜周就去報告武帝,武帝心想,莫非吾的親孫子還有在獄中的?莫非老天不讓朕絕後,就下令“大赦天下”。
原來太子長子劉進的兒子在繈褓中也被關到獄中,被獄吏丙吉暗藏保護下來,丙吉聽到武帝“大赦天下”的命令,就急忙把武帝的曾孫子救出獄外。這孩子後來真的當了天子,就是漢宣帝。
這天午後,武帝午睡起來精神稍好一些,天氣十分炎熱,司馬遷陪著皇上在涼亭裏坐著乘涼。
“司馬遷,朕現在隻剩下三個兒子了,你以為誰是理想的繼位人?”
司馬遷說:“皇上是要臣下直言不諱嗎?”
“對,朕之所以願問你,就是因為你說真話。”
“那臣下就鬥膽直言了。燕王劉旦野心勃勃早就覬覦皇位,皇上殺了他的使者,就表明皇上已經否定了他。”
武帝點了點頭:“說下去。”
“廣陵王劉胥個性粗魯,常做一些無法無天的事,皇上早就說過他豈是做國君的料。”
“唔。”武帝又點了點頭。
“弗陵王雖然隻有八歲,但八歲已可看一生。弗陵王年紀雖不大,但無論從外形或是氣宇都與皇上酷似,尤其熱愛經書,崇尚仁義,依臣看是個國君的人物。”
武帝舒了一口氣:“司馬愛卿,你可是說到朕的心頭了。”
“不過……”司馬遷遲疑了一下。
“但講無妨。”
“就是鉤弋夫人太年輕,皇上不曾忘記高祖時呂後擅權的結局吧。”
武帝的臉陰了下來,眉頭緊皺,他眼前似乎出現了高祖殯天後,惠帝年幼,呂後擅權用事,殘殺異己,讓外戚專權,稱霸朝廷……
更讓武帝心緊的是,自己少年登基整整六年受竇太皇太後的鉗製……
武帝心裏一緊,心絞痛又發作了,他用手捂著胸口臉色變青……
司馬遷忙呼:“傳太醫……”
鉤弋夫人來了,她扶住武帝,被武帝推開,司馬遷忙扶住武帝。
鉤弋夫人茫然地看著皇帝……
太醫來了,給武帝開了藥方……
服藥後,心慌才緩解了一些。
次日,武帝又問司馬遷:“司馬愛卿,朕現在身體愈來愈衰弱,已是力不從心了,太子又年少,你看,這幾個大臣中誰配當周公?”
輔佐幼主……司馬遷暗想,那必須是德高望重之人,武帝雖有十三個宰相,卻個個平庸無奇,無一人達到這個境界的。再說,武帝為了獨攬大權,為了防備宰相專權,所以他提拔的宰相既無奇才,更無傑才,提拔誰呢?……
“怎麼不說話呀,朕問你呢!”
“皇上,臣實在想不出誰有周公的德高望重,配當太子的輔臣。”
“唉!”武帝歎了口氣,“他們之中雖然無特別傑出的,但排上一兩個還是可以的嘛。”
司馬遷認真回道:“稟皇上,依微臣之見,金日殫雖然忠厚有加,武藝高強,遺憾的是個匈奴人;上官桀城府較深,不好估計;車千秋雖然耿直但少心計;桑弘羊商貿經濟雖然不錯,但缺少政治心計。所以隻有霍光還勉強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