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互生站出來過問了。保守的行政當局堅決要給處分,匡互生憤而辭職,並且立即離校。全校師生挽留不住。匡互生走出校門,沿著湖邊煤屑路前往驛亭火車站,同學們緊跟在他身後揮淚送行。送行回校後,群情激憤,不知誰宣布罷課,學校當局也立即采取對策,宣布提前放寒假,師生陸續離校了。

現在想來,很清楚,那些正統先生們認為中學生是應該屬於少爺階層的,戴農民氈帽,有失少爺身份,所以非處分不可。我當時是不自覺的,而匡互生明確這是一個侮辱農民的立場問題,這是不能容忍的,因此憤而離校了。

“立達”教育思想永存

教育的目的是在“造人”,造成一代“新人!”

20世紀20年代中期到30年代初,在上海江灣成立的立達學園,就是以“造人”為宗旨的一個教育園地。

二十多位教育工作者中,多一半是當年“五四”運動中的闖將。他們熱愛祖國,為“外爭國權,內懲國賊”而不惜犧牲,冒著生命危險,燒了賊巢趙家樓,點燃了震驚中外的“五四運動”的烽火。他們要徹底貫徹發揚民主、改變社會、振興中華的五四精神,認定了“改造人”的教育事業是根本,於是他們在全國公、私立的大、中、小學校去做過事,當過教員。但他們看見學校裏不論是校長或教職員,對於教育都無主張,更說不上有“造就新人,改造社會”的理想。他們隻有各顧私利,勾心鬥角,沒有心思去發展科學,發揚民主,為國分憂,即使為當時人們稱謂的“好學校”,其實也隻是“知識、商識”而已。受教育者與他們的教育者的素質如何,品格如何,全不在教育方案之上。

他們於是下決心來自己辦個學校,以求實現自己的教育理想,一貫“五四”精神。他們堅信青年有如花木,其本性都是要向光明,向太陽生長的,隻看管護人的施肥、灌溉、修理如何,因而取“學校”名為“學園”;又因其以“人”的教育為本,“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故全者為“立達學園”。

辦學校是要錢的,但錢不能阻擋實現教育理想者的步伐。他們都是兩袖青風的一介書生,但也集合了八十元。以後靠借貸,湊足了五百元;有的老師幹脆賣了自己的住宅,得八百元。這樣,在江灣以東站旁修起了四座簡陋的教舍。這就是不到三年,就被時人譽為“北京的北大,上海的立達”的立達學園!

學園裏有分工,但不是頭銜,無論是校長、教師、職工都是學校的主人,都負有訓導學生的責任,同時也負有作為學生的模範的重任。他們生活簡樸,自奉很低,但是自強不息,學習不止。他們所任課的教材,全由自撰自編,決不因循守舊,他們不斷介紹世界各國的新思潮、新發明、新成就,但也不妄自菲薄,鼓勵學生勤奮學習,追趕上去,甚至超越過去。他們在當時,現在也幾乎都是學者名人,但不驕傲,不自滿,待人誠懇謙遜;學識淵博,但在某些內容上仍本著“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理念,不裝腔作勢。在當時的上海、南京等地的不少學者或有識之士,讚成立達學園的教育思想、欽佩他們的犧牲精神,有的簡直就是看中了他們的為人,紛紛地來參加這個團體。他們也同原有的二十多位老師一樣,教學不取任何報酬,有的還要自貼車錢。立達的老師多是出版社經理或雜誌編輯或者是靠賣稿費生活的人,他們寧願犧牲晚間休息的時間來上課請想想,青年們對著這樣的教師,還能有不被感化的麼?

在教學方法上,他們決不要求學生死記硬背,更反對“模鑄式”,即無論什麼功課,都用同一模式去鑄造,他們采取“誘發式”,讓學生自己思維,自由討論,自己研究,養成科學的頭腦。他們要求學生把知識看作圖中繁花,大的小的、白的紅的,中國的外國的,都可兼收並蓄,但要發揮自己的思維,加以比較研究,然後取其優,棄其劣,不要迷信凡是外來的都是好的,要如海邊拾貝,不要被外形的彩色所蒙蔽。

這裏的老師三分之一是留學生,因而學校除了開設英語作為主科之外,還有日語、法語供學生選修,開設外語的目的也在於取他山之石而來攻玉。老師們留學歸來,無論從服飾、飲食、習慣上看,都沒有一點特殊的痕跡。立達學生也有去日本、法國、印度留學的,他們也和老師一樣,帶回來的是知識,是開拓科學研究的領域,是改造社會的大計,沒有一個到了外國就忘了祖國的。

立達學園沒有成文的校規,凡是有關集體的事,如夥食、清潔衛生等都由學生自己負責。學生會的幹事輪流當,使大家都能得到管理集體事務的訓練。學校是個社會的雛形,要能在將來肩負改造社會的任務,就從這裏學習。學習的第一步,從思想深處熱愛集體,熱愛師友,不是為什麼規約所督促而被迫去努力,也不是為爭取名譽而虛偽從事,如果這樣,他的努力必不能持久,也不能收到效益;他必須在老師的誘導下,在集體的互助互勉中,改造自己的“自私”狹隘的個性。學生眼裏有別人的品質,別人的利益和自己的偏私是不能共存的,因而學習為他人的利益而甘願犧牲自我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