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教育的反思
啟功的學生時代是在北京彙文學校度過的。這所教會學校不但沒有清規戒律,反而為學生的健康成長提供了良好條件。啟功說:“回想中小學生活,雖然平淡無奇,但這種開放式的、全方位的現代教育還是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這種教育為孩子身心的自然發展提供了遠比舊式教育廣闊得多的空間。”在《啟功口述曆史》中,他講了許多調皮搗蛋的故事。他認為:“活潑、好動、調皮、淘氣是孩子的本性,而這種本性在私塾教育中往往被扼殺了,但在新式學校裏,大家地位平等,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沆瀣一氣、成群結夥,又有充分的空間去發揮,這些本性就可以得到釋放。”這裏所說的“大家”,不僅是指學生,也包括老師和校長。有一次同學們嬉戲打鬧,與校長撞了個滿懷,校長不僅不生氣,還以一種幽默的方式加入他們的遊戲。
有意思的是,啟功雖然沒上過大學,卻大部分時間在大學教書,因此,他對高等教育的問題看得更清楚、更深刻。他認為,早在1952年院係調整的時候,大學的路子就走偏了。當時的建國方略是“向蘇聯學習,各行各業都要學,惟蘇聯馬首是瞻,蘇聯怎麼走,我們也怎麼走;蘇聯有什麼,我們也要有什麼”。在這一大政方針的指導下,各級各類學校也要按蘇聯模式來製定教學大綱,成立教研室。他說:“按教研室建構必然帶來一個相應的特點,即把某一課程切割成若幹段。就拿我所在的古代文學教研室來說,就要把一部中國文學史分成先秦段、兩漢段、魏晉南北朝段、隋唐段、兩宋段、金元段、明清段等等。各段相對獨立講,講唐詩的不能講宋詩,講宋詞的不能講清詞,……否則就是違背了大綱的完整性、科學性、係統性。於是大家都在被煩瑣切割的部分中,不敢越過雷池一步地按大綱規定的內容去講,即使對某些部分有很好的研究和理解也不敢多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被他自己製定的條條框框局限住了。大綱成了一架按圖紙組裝的機器,而每個人隻能是它上麵的一個孤立的零件,各自隻管擰緊自己的螺絲就行了。”
啟功的興趣很雜,是自學成才的典範。院係調整以後,大學的學科設置很細,因此他認為“在這種體製下我是有力使不出來”。無奈之下,他隻好在中文係的古代文學教研室當一名配角。他說:“嚴格地說,我哪個學科都不屬,更不用說屬於哪個學科的哪一段了。”然而,正因為他興趣很雜,知識麵很廣,才使他終生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