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運用西方近代社會政治學說來觀照墨家“兼愛”學說,對“兼愛”說產生的原因作社會曆史根源來分析,確實揭示了“兼愛”的內在矛盾:動機與的效果的矛盾。他受佛教影響,認為佛教普渡眾生的“菩薩行”比墨子的“兼愛”更完滿。但需要指出的是:墨家的“兼愛”說是墨家理想國的一個社會政治原則,而梁啟超卻從近代社會的人與人之間關係來解析“兼愛”說的可行性,偏離了曆史主義的原則,未免有所牽強。因此,他又說:“墨子之學說(指“兼愛”),蓋欲取現在社會之組織法,翻根柢而變更之,以現在社會之眼光觀察墨子,誠見其缺點。若世界進而入之於墨子之理想的社會,則墨子之說,故盛水不漏也。”

第四,政治主張。“尚賢”、“尚同”基本上反映了墨家的政治主張。梁啟超認為,墨子主張“上同於天子”,與英人霍布士(霍布斯)君主專製論相同,霍布士發明“民約論”原理,卻以為立國以後,人人將固有之自由權交給君主,墨子則交給“天子”。墨子以“天子”為賢人、仁人,這固然是好的,然而如何保證呢?墨子沒有給出答案。梁啟超便推測:墨家“巨子”由前任“巨子”指定,“天子”產生必類似於“巨子”。同時,他還指出:“墨家既為一個宗教,則所為‘賢良聖智辯慧’之人,為教主足以當之。”如此,則墨家立國必為政教合一國家,“結果能令個人為全社會所吞沒,個性消盡,於萬人同鑄一型,此又得為社會之福矣乎?”荀子譏其“有見於齊無見於畸,蓋謂此也”。

梁啟超用近代社會的組織原則來觀照墨家的政治主張,揭示了墨家政治主張的主觀願望與客觀效果的矛盾。不過,墨家的“尚同”與“尚賢”是緊密相連的,選用賢能的人作“天子”。並非像梁啟超所說的那樣完全沒有保證。在墨家看來,官無常貴,任何賢能之士都應該有機會參與政權。這是否定貴族階級的特權,表達了平民階層參與政權的願望。墨家的“尚同”表現為兩個方麵,一方麵憎惡當時諸侯紛爭,要求實現統一,以發展生產,這是應該肯定的;另一方麵,反映了小生產者看不到自身的希望和力量,把希望折射在所謂的“賢人”身上,卻又提不出具體的途徑、可靠的保證,這是應該引起注意的,應作具體分析。

梁啟超把整個墨家思想學說納入近代西方社會科學體係。在近代學人中,他是開創者。他注意到墨家學說是一個相互聯係的有機整體,並探求其中的內在關聯,這些都應給予充分肯定。他也試圖從社會政治環境中尋找墨家學說產生的原因,但又忽視了社會生產方式的決定作用。他用自己稱之為“盡興主義”的原則為指導研究墨家學說,而“盡興主義”是他把近代西方進化論和功利主義學說雜糅在一起的產物,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墨家學說產生的內涵,可是,又遠離了《墨子》時代的社會政治環境,背離了自己製訂的從社會環境研究思想學說的原則。

梁啟超運用西方社會科學方法進行學術研究,可是,他對西方近代社會科學的了解是不全麵的,甚至是粗淺的。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對西方社會科學的研究是出於政治上的需要,而並非純粹學理的研究。在這一點上,他與嚴複、胡適等有很大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