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帶湖閑居(1)(1 / 2)

……辛棄疾把劍慢慢地插入劍鞘,兩眼直視著前方無邊無際的麥田、丘陵。這時,他正坐在一輛牛車上,聽著車夫單調的吆喝聲,向江西上饒城北走去。

那是一一八二年的早春二月。天空陰沉沉的,不見一點陽光。辛棄疾坐在車篷下麵,臉色陰沉而抑鬱。當年耿京乘坐的那匹烏龍駒,也踏著蹣跚(音盤山pánshān)的步子,跟在牛車後麵:它衰老了,已經失去了當年馳騁沙場時的雄姿。

牛車在莊園的大門前停了下來。門楣上掛著一塊匾額,端端正正地鐫刻著辛棄疾親筆題寫的兩個大字:“稼軒”。

“你回來了?”在門前迎候的妻子範氏關切地問道。望著辛棄疾陰沉的臉色,她是多麼想給自己的丈夫分擔一些憂愁啊!

辛棄疾深情地望了望範氏,臉上露出了笑容。

“屋子都給你收拾好了。”辛棄疾走進屋內,範氏立刻捧來了一盆熱水,低聲說道,“先洗一洗臉,好好歇息歇息……”

辛棄疾笑道:“我一點不累,也一點不想休息,不過,看來我不得不無休止地歇息下去了!”

範氏歎了一口氣,安慰道:“別難過,總有一天朝廷還會重新用你的。你先躺一躺,我去給你準備晚飯。”範氏走了,辛棄疾一個人躺在靠椅上沉思起來。往事一幕一幕地出現在他的腦際。

前年的冬天,飛虎軍剛建成不到三個月,朝廷就把辛棄疾調走了。去年的冬天,監察禦史王藺又對他進行彈劾,說他在創建飛虎軍的過程中“用錢如泥沙”,在湖南安撫使任上“殺人如草芥”。因此,趙慎決定把他的官職全部罷免。辛棄疾清楚地知道,彈劾他的這些“理由”都不過是一種借口,隱藏在背後的,一是不滿意他建立一支北伐的勁旅,二是不滿意他處決了一些魚肉鄉民的豪強。朝廷上的投降派再也不能容忍這樣一個堅持抗戰、敢做敢為的人繼續在中央或地方任職了。

二十年來,辛棄疾曾把恢複中原、統一祖國的希望,寄托在即位之初似乎頗有作為的趙慎身上,然而符離一戰失利以後,趙慎終於變得同趙構一樣,屈膝求和,苟且偷安。辛棄疾也曾把希望寄托在采石一戰大敗金兵的虞允文身上,但虞允文也在主和派的包圍之中,到底被排擠到四川,不久就病死了。辛棄疾最後希圖用自己的行動來改變這死氣沉沉的現實,滁州的訓練民兵,潭州的建立飛虎軍,都是為了達到這一目的。然而個人的苦心經營和孤軍奮鬥,又有什麼用處呢?充斥在朝廷裏的投降派是這樣的囂張、頑固,而主戰派的大臣卻不斷地遭到排擠打擊,自己的雄心壯誌,又怎麼能夠實現?!

去年春天,他已經敏銳地感到了投降派對他在政治上的迫害,料想遲早要被罷官,因此特地在上饒城北一裏多路的帶湖附近,用自己的積蓄建造了一些房屋,準備罷官後居住。去年冬天,帶湖新居剛剛落成,僅僅過了兩三個月,他就真的被罷黜了!

辛棄疾不願意再回想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他從行囊中取出了寶劍和雕弓,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掛在壁上;又取出了筆墨紙硯,整整齊齊地放在幾案上,自言自語道:“往後我也許隻能用筆來罵賊,再也不能用劍來殺賊了!”

轉眼之間,又到了五月下旬。初夏的帶湖,風光分外明媚、旖麗。湖水象一麵巨大的鏡子,微風吹過,閃出粼粼的波光。水麵上浮著翠藻和青萍,白色的鷗鳥在歡快地翔舞,常常有遊魚出水,發出唼喋的輕聲。這天,辛棄疾一個人來到湖邊漫步,望著這一派生意盎然的景色,不覺心曠神怡,一切煩悶似乎都丟到九霄雲外了。

辛棄疾正在出神,忽然聽到有人在叫:“辛老弟!辛老弟!”他抬頭望去,隻見一位白須飄飄的老者,正拄著一根拐杖,興匆匆地朝他走來。

“啊,是韓老相公!”辛棄疾欣喜地叫了一聲,連忙迎上則去。

這位韓老相公就是前吏部尚書韓元吉。十幾年前,他和辛棄疾在建康府同事,當時兩人就誌同道合。不久以前,韓元吉退休回家,他住的地方也在帶湖附近,因此兩人經常來往,或者縱談國事,或者唱和詩詞,關係非常密切。

當下韓元吉拉著辛棄疾的手,笑道:“良辰美景,老弟的興致看來很高啊,嗯?”

辛棄疾苦笑了一下:“罷官在家,無事可做,哪能談得上興致很高?不過是隨便走走,聊以忘憂罷了!”

韓元吉哈哈大笑道:“能夠忘記憂愁,那當然很好,但是老弟總不該忘掉自己的生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