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耿京部下(2 / 3)

明月如霜,秋夜是這樣的寥廓,這樣的寧靜。隻有泰山頂上千萬株勁鬆,在秋風的吹動下,隱約傳來一陣陣海濤般的呼嘯聲。

“還沒有睡嗎,辛家兄弟?”耿京和賈瑞等人一路巡查過來,關心地問道。

“大哥也還沒有睡?”辛棄疾全身感到一陣溫暖。

賈瑞笑道:“辛家兄弟,今天你們把隊伍帶來,金人知道後,難保不來偷襲,所以大帥親自巡查……”

辛棄疾感動得熱淚盈眶,拉住耿京、賈瑞的手,連連要求道:“我也同你們一道巡夜!”

耿京親切地說道:“辛家兄弟,你們今天路上辛苦,還是早早休息,以後日子還長著哩!”說著,就把辛棄疾勸進營帳,又巡查去了。

辛棄疾久久不能入睡。耿京等義軍首領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過去,他隻聽說耿京他們是抗金的好漢,但作為地主階級的一員,他對這些農民出身的義軍領袖多少總有些成見:粗野,蠻橫,不懂人情,頭腦簡單……然而僅僅通過一天的接觸,他就覺得自己是錯了。象耿京這樣的農民英雄,是多麼令人欽佩啊!“我的路子走對了,”他欣慰地自言自語道,“要跟著耿大哥他們走下去,走到底!”

第二天清晨,辛棄疾突然被一陣陣高亢激越的鼓角聲喚醒過來。他連忙披衣走出營帳,放眼望去,隻見戰士們有的在練拳使槍,有的在埋鍋造飯,……烤牛肉的香味,和著琵琶彈奏出來的慷慨悲壯的塞外之聲,在空中飄溢、回蕩。早飯過後,戰士們迅速排成了陣勢,在耿京、賈瑞等人的指揮下,開始操練起來。刹那間,馬蹄聲、廝殺聲和弓弦聲如雷鳴般地交織在一起,響徹雲霄,驚天動地。

辛棄疾正看得入神,劉忠端著熱騰騰的早飯走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哥哥,是大帥叫我送來的,剛烤的牛肉,現烙的炊餅,快趁熱吃吧!”看看辛棄疾有點猶豫,又補充說道:“秦兄們吃的都一樣,炊餅夾牛肉!”

“忠弟,”辛棄疾由衷地讚歎道,“咱們的耿大哥真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啊!”

日子過得挺快,轉眼間,已是秋末冬初了。

一天,辛棄疾聽說義端也帶領廟裏的和尚同佃戶起來造反了,心想義端這人有一身好武藝,而且熟讀兵書,如果能勸說他到耿京部下來,豈不是可以給義軍增加一份力量?於是,他便把這個想法對耿京說了。

辛棄疾來到耿京帳下以後,經常為義軍起草各種文書,協助耿京等人製定軍事計劃,指點戰士操練武藝。耿京看到辛棄疾能文能武,對義軍的事業又是這樣的忠心耿耿,對他更加信任,更加器重。當下聽了辛棄疾的建議,自然一口答應。

原來女真統治者下令征發壯丁,對義端廟裏的和尚同佃農也沒有放過。佃農和大部分和尚都自動起來反抗。義端雖然一百二十個不願意,迫於形勢,也隻好隨大流。他暗暗地想:“若要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暫時在附近山裏藏一下也好,將來朝廷招安,我就勸誘大夥降了,那時不但仍然做我的方丈,說不定還能得到更大的好處呢!”

辛棄疾找來的時候,義端正同幾個心腹和尚在密議。看見辛棄疾一人一騎前來,不禁詫異地問道:“辛公子,聽說你帶著一批莊稼漢投奔耿京去了,怎麼又單身匹馬轉回頭啦?”

辛棄疾把來意說了,義端直是搖頭:“不成,不成,憑我這身本領,豈能在一個不識字的莊稼漢手下聽使喚!公子也是個有身份的人,倒不如留在我這兒,等風浪平靜以後,公子回家我回廟,多少是好!”

“你這是對種田人的偏見!”辛棄疾駁斥道,“說實在話,我當初也同你一樣,瞧不起那些‘粗手笨腳’的農夫。可是,你去看看我的師父漢老爹,看看我們義軍的首領耿大帥,看看我們義軍裏麵成千上萬的士兵吧!他們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做出了多大的事業啊!”

義端聽說耿京手下有幾十萬人馬,不禁暗暗吃驚。心想如果執意不去,惹惱了耿京,他隻要動個指頭,自己手下這一千人馬就都得完蛋,那豈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於是趕忙陪著笑臉,連聲應道:“好吧,既然耿大帥瞧得起我,我情願聽他節製,為他效命。”

辛棄疾笑道:“佛門子弟可不許打誑語啊!”

義端雙手合十,指天發誓道:“如果有半句假話,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辛棄疾帶著義端一千人馬回到了大營。耿京聽說義端武藝嫻熟,便讓他擔任教練戰士的工作,還專門撥了一座營帳給他。

每天晚上,義端都要到辛棄疾的營帳裏來閑談。辛棄疾知道他初來乍到,人地生疏,所以對他也總是熱情招侍。

這天夜晚,義端沒有來。辛棄疾了解到,耿京因為義端不認真教練士兵而責備了他,估計他可能有些情緒,便主動到他住的營帳去,想同他聊聊。

義端正躺在床上長籲短歎,看見辛棄疾一人前來,便低聲抱怨道:“辛公子,我在這兒實在呆不下去了,還是讓我走吧!”

辛棄疾笑道:“怎麼,大帥說了幾句就沉不住氣啦?”

義端憤憤地說道:“在別人手下討生活,動不動就要聽閑話,受閑氣,我可受不了!”

辛棄疾嚴肅地勸道:“你我都是耿大帥的部下,如果做事出了差錯,他不責備咱們,那不是對幾十萬義軍不負責任了嗎?過去你是一廟的方丈,今天你為了抗金來到了這兒,咱們正應該同心同德地為消滅敵人出死力,而決不能鬧個人意氣啊!”

義端不作聲了。

辛棄疾又勸勉了一番,方才告辭回營。

深夜,義端躺在床上越想越氣。他暗自說道:“哼,耿京這個鬥大的字都不識一個的莊稼漢倒來教訓我,真是顛倒上下了!辛棄疾這小子也太沒誌氣,放著榮華富貴不享受,偏偏要在一個農夫手下俯首聽命!”

從此以後,義端表麵不露聲色,實際上卻同辛棄疾漸漸疏遠起來。隻有張安國和一個叫邵進的頭目同義端打得火熱,常常在義端的營帳裏竊竊私語。

一天深夜,義端走過辛棄疾的營帳,進去一看,辛棄疾不在,說是到耿京大帳裏去商議軍情了。義端剛喝了兩碗酒,有些困倦,便在辛棄疾床上歪了下來。忽然,他感到枕頭下麵有一塊堅硬的東西。翻開一看,原來是“天平節度使”的大印。“真是天賜其便!”他暗暗盤算道,“呆在這兒,幾時能夠打熬出頭?倒不如帶著這玩意兒獻給濟南知府,不但能夠將功贖罪,取得信任,說不定還能得到大大的獎賞呢!”想到這裏,他就偷偷把大印揣在懷裏,裝作喝醉酒的樣子,東倒西歪地走出營帳。守營的戰士知道義端是辛棄疾的熟人,並不懷疑,由他自去。義端立即在馬廄裏胡亂偷了一匹馬,趁著夜深人靜,把馬一夾,慌慌張張地溜走了。

辛棄疾回到營帳,巳是半夜過後。雖然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來,但臨睡前,還是象往常一樣,要取出“天平節度使”的大印來看一看。他把手探到枕頭底下,咦,怎麼摸不著了?連忙掀掉枕頭,底下空無一物。辛棄疾叫聲“啊呀,不好”,連忙喊守營的戰士進來。詢問後知道義端剛剛在自己床上躺過,便猜到了幾分。再趕到義端住處,義端早巳不見蹤影。辛棄疾不再猶疑,直奔耿京大帳,向耿京請罪。

耿京聽說跑了義端,丟了大印,便叫左右將辛棄疾綁起來,氣呼呼地說道:“大印是你管的,義端是你薦的,現在跑了義端,丟了大印,按照軍法,應該斬首!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大哥,”辛棄疾坦率地承認錯誤,說道,“是我錯,該殺該剮,萬死不辭!隻是不捉住義端那個叛賊,不奪回大哥親手交給我的義軍大印,我死不瞑目!給我三天期限吧,三天之內捉不到義端,奪不回大印,那時,聽憑大哥發落!”

張安國在旁邊聽了,嗤的一聲冷笑,惡狠狠地說道:“說得倒好聽!你和義端是一路來的,眼下又想借追義端為名一路去,沒那麼容易!”

“張大哥!”辛棄疾叫起屈來。

“誰是你的大哥!”張安國輕蔑地冷笑一聲,回頭對耿京說道,“大帥,當初我就勸過你,這個姓辛的家裏有田有地,不可相信,更不能重用,今天怎麼樣?再不殺掉,恐怕後患無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