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識字、學習書本的同時,私塾先生還要教學生寫字。明清時期私塾的寫字教學可以分為扶手潤字(亦稱“把腕”或“把筆”)、描寫、描影、跳格、臨帖等幾個步驟,到學生知道運筆的輕重轉折、筆畫的粗細以後就讓學生自己練習。同時還要教給學生“握筆四要”和“作字四法”。所謂“握筆四要”是指“虛、圓、正、緊”,“虛”就是手指不靠近掌心,“圓”是握筆時手背須呈圓型,“正”是握筆寫字時筆管要正,“緊”是指手指緊貼筆管。所謂“作字四法”是:橫清豎直。橫宜細,豎宜精;少粗多密。筆畫少的字筆畫要粗,筆畫多的字筆畫宜細;勾短點圓。勾宜短,點宜圓;空勻橫直。空白宜勻,橫路宜直。這至今仍是我們練習毛筆書法的有效方法。
當學生經一段時間的學習,能夠稍微掌握文學知識以後,老師就開始教他們學習作對子,這是私塾作文教學的開始。明清私塾將作對子的方法編成歌訣,以幫助學生記憶。練習四聲的歌訣是:“平對仄,仄對平,平仄兩分明。有無虛與實,死活並重輕。上去人聲皆仄韻,東南西北是平聲。”練習分辨虛實字的歌訣是:“實對虛,虛對實,輕重莫偏枯。留心勤事業,滿腹富詩書。古人已用三冬足,年少今開萬卷餘。”練習辨明義理聲音的歌訣是:“尋義理,辨聲音,呼吸務調勻。宮商角徵羽,牙齒舌喉唇。難呼語氣皆為濁,易紐育詞盡屬清。”作對子的訓練一般從“一字對”做起,進而“二字對”、“三字對”、“四字對”,甚至“多字對”(五字、七字、九字)。崔學古在《幼訓》中介紹了用增字的辦法指導學生學習作對子的經驗:“一曰增字。假如出一‘虎’字,對以‘龍’。‘虎’字上增一‘猛’字,對亦增一字,曰‘神龍’。‘猛’字上再增一‘降’字,對亦增一字,曰‘豢神龍’。‘降’字上再增一‘威’字,對亦增一字,曰‘術豢神龍’。‘威’字上再增一‘奇’字,對亦增一字,曰‘異術豢神龍’。以此類推自一字增至數字,為通文理捷徑。”湖南人車萬育著有《聲律啟蒙》,是專門教人如何作對子的蒙學教材。這本書將兩兩相對的文字分韻彙編起來,如“東”韻的第一段是:“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雁,宿鳥對鳴蟲。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作對子要求對句語音平仄相對,詞性、語法及修辭結構相同,講究概念、分類、比較的邏輯關係。在作對子熟練以後,就要求學生多閱讀古今名對及詩話,便可以進一步學習作文寫詩了。
明清科舉以八股取士,因此學作文以學習八股文作法為主要的功課。明清時期的作文教學有幾條原則,首先是要求學生不要過早動筆作文,以便更好地打好;基礎;其次寫作時從仿寫開始,讀寫結合;最後是采取“先放後收”的方法。這主要是指開始作文時,“以放為主”,鼓勵學生大膽創作,以培養其寫作的興趣。當學生的寫作有了一定基礎之後,再按照八股文的苛刻格式進行訓練,就是所謂的“收”。有的私塾老師在要求學生作文時,往往會自己也寫一篇文章,作為學生的範文。
私塾教育的嚴格自古以來就是公認的,《三字經》上的“教不嚴,師之惰”曆來被看作金科玉律,所以學生挨打、罰跪是常事。崔學古的《蒙學錄》中認為,蒙學教師應該平時要不苟言笑,遇事要賞罰分明,這樣才能樹立起教師的威嚴。教師在私塾教育中起著關鍵作用。曾經有人寫了一首《訓蒙訣》將老師的責任寫得十分清楚、生動,現摘抄如下:
牢記串記牢牢記,莫把蒙師看容易。教他書,須識字,不要慌張直念去;聲聲字眼念清真,不論遍數教會住。教完書,看寫字,一筆一筆要端詳,不許糊塗寫草字。字寫完,作對句,見景生情不必奇,隻要說來有意趣。平仄調,毋貪異。做完對句有餘功,寫個破承教他記。催念書,口不住,時常兩眼相對看,怕他手內做把戲。非吃飯,莫放去。出了恭(上廁所),急忙至,防他悄悄到家中,開了廚門偷炒米。清晨就要來,日落放他去,深深兩揖出門外,彬彬有禮循規矩。若能如此教書生,主人心裏方歡喜。
大多數的私塾教師都是科舉考試的失敗者,他們是不得已才來教書的,往往是邊教書邊應試。盡管私塾教師與社學、義學一起擔負著啟蒙教育的重任,但他們的社會地位和待遇卻是教師中最低的。下麵是一段書呆子氣十足的私塾老師寫的訴苦文字:
先生訴苦,眼淚直送矣。夫冷板凳之苦,一言難盡也。想將起來,豈不要哭乎?且先生之做不得也,非一日矣。束修隻得些微,鋪排到有無數。落雨包駝,晴天要送,仔細思量,討飯不如也。今天下之生意最微薄者,莫如教書矣。掙起喉嚨,一年叫到頭的是“趙錢孫李”;放開力氣,從早纏到晚的乃“天地玄黃”。誰想那個供茶,誰家供飯。薑汁麵一碗,希圖暫飽,休望張家請酒,李宅邀談。糖燒餅兩個,權且充饑。節禮包分文未見,到說今如不見;學課錢毫忽也無,反要查問功課。戴頂舊帽子,便說道這先生好去打卦;換件破衣裳,盡罵雲這窮酸儼似叫化。任憑“寒來暑往”,不住的爭堪道好;悉聽“春露秋霜”,他還說去早來遲。收的低銀潮色,皆缺戥頭;來的七齡八歲,渾如鑿石。未打罵尚雲用夏楚,不放學猶言歇落太多。可憐雇工不如,奴才弗若,豈不要哭乎!你道不哭乎?
這段文字全麵地描寫了私塾教師生活之苦,深刻反映了蒙師的勞動與所獲回報的反差,其地位不如雇工、奴才,生活水平比不上乞丐,揭示了封建社會的不公性。
著名的畫家、詩人鄭板橋(1693~1765)早年家貧也當過蒙師,曾做詩《自嘲》:
教館原來是下流,傍人門戶過春秋。
半饑半餓清閑客,無鎖無枷自在囚。
課少父兄嫌懶惰,功多子弟結冤仇。
而今幸作青雲客,遮卻當年一半羞。
清同治年間的李靜山在他編的《增補都門雜詠》上有詩曰:
蒙館舌耕不自由,讀書人到下場頭。
每逢年節先生苦,親去沿門要束修。
清嘉慶年間佚名編的《都門竹枝詞》上也有首詩描述了蒙館先生的貧寒生活:
三兩言明按月支,支來兩月便遲遲。
修漂了隨君便宜,再請旁人做老師。
崔學古的《幼訓》從私塾在啟蒙教育中作用的角度中呼籲改變私塾教師的生活待遇,他說:“為師難,為蒙師更難。蒙師失,則後日難為功;蒙師得,則後日為功。甚已,不可不慎也。”
私塾在促進教育和文化的普及、兒童的啟蒙等方麵都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但是與社學、義學等啟蒙教育類型一樣,私塾教育主要是一種應試教育,因此無論是教學內容的選擇、教學方法的運用、教學效果的檢查以及教師的選擇等一切教育活動都圍繞科舉考試展開。在教學內容的選擇方麵,私塾的啟蒙教材中包含著種種宣揚從小要勤奮學習,以獲取功名富貴為學習目的的詩文,如《千家詩》中就有“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白馬紫金鞍,騎出萬人看。借問誰家子,讀書人做官”;“學乃身之寶。儒為席上珍。君看為宰相,必用讀書人”;“玉殿傳金榜,君恩賜狀元。英雄三百輩,隨我步瀛洲”;“一舉登科日,雙親未老時。錦衣歸故裏,端的是男兒”等許多這樣的詩句。因此,私塾同樣也是“儲才以應科目”的基礎環節。
由於社學、義學和私塾同為啟蒙教育的類型,因此上麵所介紹的私塾教育、教學活動的情況,在社學、義學中也是大同小異。另外,中國古代女子一般不接受正規的教育,一些女子(主要是家境較好的女子)所受教育主要是在家塾中進行。在社會安定的時代和經濟文化較發達的地區,民眾的識字率並不很低。唐末五代時期,北方有的地區每家都藏有《兔園冊府》等啟蒙讀物;據有的學者研究,清末南方一些地區的識字率比民國時期的識字率還高。中國在古代時就已成為一個文化大國,成為一個高度重視教育的國家,這和讀書應舉促進民間教育的普及是密切相關的。古代教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