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說。”
“銀河,是這麼回事。我這大學就算畢業了。”
“唔。”銀河淡淡的。
“可是呢,學校不管分配,找工作不容易。我也就不指望什麼了。”
“唔。”
“哥想去推銷保險,鬧好了,一下子就發財了!”
銀河依然冷淡:“那敢情好。”
“幹推銷員總得有一身差不多的行頭;你看哥這一身裝扮。兄弟,你看能不能,哥想,我也是不好開口,兄弟你能不能先支持我500塊錢?”
開口求人難啊!金河好不容易把話講出口來,銀河早蠍子蜇了似的叫起來。
“不能!那是萬萬不能!”
“銀河!”
“你別轉花花腸子打老實人的主意。你不是在飯館打工?我不信你手頭就沒有攢著500塊錢!”
弟弟不相信,金河就盡量解釋:“銀河,讓我怎麼說呢?我是打工不假,從上大學頭一年我就打工。可我掙的錢都繳了學費了呀!”
銀河說:“上大學嘛!不用曬太陽、不用下苦出力流汗水,打打工,累不著你!”
金河真個開口求告了:“銀河,哥實在是沒辦法了,給兄弟你開口了。算我借你的!行嗎?”
銀河積怨是太深重了:“算借我的?從十二三歲起,你背個書包去念書,我就和爹一塊下地上山供你上學,我吃過多少苦、流了多少汗,那,也算你借我的嗎?”
金河變了臉色,咬咬牙關。
“對!那些,也都算我借你的、欠你的,等我混出個樣子來,加倍還你!”
“那也不行!反正你大學也畢業了,以前的就都算了;從今往後,我也不沾光、我也不受害,你甭想再算計我一分錢!你看看這日頭,我的錢是怎麼賺的?這是血汗!你就省省吧!”
銀河兀自扭身去上班;金河被硬生生扔在當場。
石金河總覺得那一幕像個夢,一個噩夢。
含在嘴裏,咽在肚裏,永遠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想不到在酒後,竟然給高馬麗講了出來。怎麼?給人訴苦呀?要誰來憐憫自己呀?
高馬麗是窮苦人家出身,她懂得錢對於一個缺錢的人意味著什麼。她生活的地方就太窮了,哥哥得了粗脖子病,一直沒錢醫治;更不消說什麼結婚成家娶老婆了。爹媽為了讓哥哥娶上媳婦,成個人家,用“打換親”的方式,要她嫁給一個同樣是粗脖子病的男人。她為了逃脫這婚事,才遠離故鄉,到省裏來的。人在到社會上作難,常常就難在一個錢字上呀。
高馬麗理解金河缺錢的困難,體諒他開口求人的心情;放下錢,生怕金河拒絕,更怕金河說什麼感激的話。急忙跑進製作間裏,找活兒去做。
喬二棒照例嘟囔開來:“可倒好,用一個女人的錢!看他怎麼好意思把錢裝起來!”
高馬麗狠狠剜了他一眼,說:
“你喬二棒從來不求人、從來不缺錢啊?那你何苦巴巴地從黃河邊上跑到省城來呢?真是討吃的還嫌窮人多!――趕緊揣你的麵!”
石金河聽著裏頭的動靜,捏著那幾張百元票,心裏翻動一個熱浪。這是困難之中伸給他的一隻援手,不用他開口就伸來的手。
他在心裏輕聲說:
“謝謝你,高馬麗。我石金河苟富貴,毋相忘。”
石金河原指望大學畢業,趕緊工作,立即賺錢,盡快成功,也好報答辛勞的父母,也好補償委屈的弟弟;萬想不到眼下是這樣一種處境!舊有的宿債不曾清償,反倒又背負了新的情感欠債。
石金河還浪漫地幻想,自己和溫小寒雙雙順利擇業,然後攢錢買房,結婚成家;然後在事業上有大的發展,所謂成家立業,乃至功成名就。想不到自己擇業遇到極度困難,溫小寒簡直還要拋擲舊情、琵琶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