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望著母親,半晌,將毛巾扔在水裏,鼓起勇氣說:“媽,我有幾句話對你說。”說著,進了自己的房間。
當母親重新出現在堂屋裏的時候,完全是另外一種模樣。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像泥塑似的紋絲不動,然後邁著機械的步子走到桌邊坐下。她的眼睛毫無光澤,臉上蒙著一層灰暗的蒼白,透露出內心的痛苦。她伸手去抓筷子,抓了幾下也沒抓住。
二爸馬上覺察到了這種不尋常的氣氛,用懷疑的眼光看了看母親,母親低頭不語;又把眼光移到他的身上,他急忙偏過頭去。他感到二爸的眼光清澈、火辣,帶著戒備和挑釁。
“哎,吃飯吧!”他覺得室內的空氣就要爆炸,帶著哭腔打破了沉默,並且,將兩隻雞腿分別夾進母親和二爸的碗裏。
他想說點什麼,可搜腸刮肚竟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他感到胸口很悶,仿佛塞上一團亂麻。他看了看妻子,正迎著他投過來的一瞥目光。妻子的臉略顯蒼白,眼瞼下垂,目光中透露出內心的矛盾。他知道,妻子此時也一定很難過。尷尬的場麵更加重了他內心的苦澀,推開飯碗,慢慢地站起身,然後木然地走出去。妻子也跟著走了出來。中午的陽光更加燦爛。大地的顏色越發深沉。
“老二,”突然傳來母親他們的對話聲,聲音哀怨、壓抑,“孩子們……要我們分開……”
他們的心猛地一緊,擔心二爸會大嚷大叫,可是,室內久久沒有回答。突然,一個瓷碗砸地的清脆響聲。接著,屋裏傳出二爸咆哮的聲音:“這……這是為什麼?!”聲音像岩漿迸發一樣猛烈。
“輕點!”母親的聲音在顫抖,“孩子們剛結婚,不要使他們……不高興。”
霎時,他的熱淚直往上湧,心裏隱隱作痛。看看妻子,她的臉比剛才更白。她用嘴角噙住風衣的領邊,身子有點微微抖動。
二爸的聲音果然小了:“可是……不行,我們……我等了你幾十年,到現在才……為什麼……”二爸好似在哭泣。
“老二,別說了!孩子們怕別人笑話,也有道理……”
“不!”二爸的語氣忽然高起來,“不行,我們不能分開!他從一歲起沒了親爹,一直到讀大學,都是我在供養他,人不能不講良心呀……”
室內的談話聲中斷了,他的心靈卻陷入了一場良心和道德的搏鬥。兩滴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是悔恨、自責還是為母親他們真摯的愛情所感動,他說不清楚。回頭看看妻子,妻子的睫毛上不知啥時也掛上了晶瑩的淚花。
一聲白鶴的鳴叫打破了沉寂,聲音淒厲。抬頭望去,一隻灰白的孤鶴從他們頭頂飛過,它是在尋找伴侶吧。
他心靈忽然受到一陣強烈的震顫!妻子把手臂伸過來,鉤住他的胳膊。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抓住妻子,靜靜地看著她。他的胸脯起伏著,滿腔的話在心中激蕩。他不知有多少話想對妻子說,可喉頭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妻子一雙大眼也凝視著他。此時,她的眸子異常清澈明亮。很久,她才輕輕地搖著他,仿佛把他從癡迷中搖醒,說:“不要說了,什麼也別說了……”
下午和晚上,他們洋溢著笑臉,閉口不談起母親他們的事。第二天清晨,他們離開了家。他們在桌上給母親和二爸留下了一筆錢,上麵壓了一張紙條,寫著:
母親、爸爸:
我們不應該打破和幹擾你們寧靜的生活,我們內心有愧,隻好不辭而別。我們會按月給你們寄錢來的,祝你們生活得幸福!
希望你們忘掉由我們帶給你們的不快,過一個幸福甜蜜的蜜月。
你們不孝的兒子和兒媳
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