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五)(2 / 3)

吻了一陣,玉秀躺下了,召喚文富說:“來吧!這是最後一個晚上了,我由著你!”說著,輕輕地解開了衣服。

這個晚上,他們果然都像要把未來的日子都占用完似的,或者要彌補玉秀家那個窩棚之夜的損失一樣,暫時忘掉了不幸和痛苦,瘋狂地遊弋在了愛河裏。他們仿佛都成了對方血液中的一團火,都想把對方的身子徹底焚毀。他們的情感成了大海的潮汐,不斷心魄激蕩地上升,又在一種驟然的戰栗和由此而來的快感中下降,而每次下降卻孕育了又一個高潮的產生。在互相的被征服、被愛撫、被擁抱、被親吻中,他們的身子都好像成了吹滿氣的氣球,被浮在了蔚藍色的海麵上。波濤搖晃著他們,巨浪推湧著他們,他們自身也仿佛和海水融為了一體,在左右蕩漾。驚奇、喜悅、興奮、激動以及安慰和滿足,相互交織在一起,控製了他們的全部神經和感覺。文富的粗聲喘息和玉秀情不自禁的嬌柔而細微的呻吟,是這天晚上這個野外窩棚裏,最美妙動聽的音樂。

在得到了一個幸福、甜蜜的夜晚之後,玉秀第二天回城了。她推開門一看,不由得驚呆了——石太剛已經回來了,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著,滿臉紫色,像是喝醉了酒。聽見開門聲,他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雙眼血紅地盯著玉秀,像是不認識似的,接著就慢慢放出兩道豺狼似的目光來。

玉秀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她不知道,石太剛在監獄沒等到她去接他,就自動回來了。在街上,他遇見了過去的一夥狐朋狗友,他們把他拉到一家酒店,為他接風。席間,大家狂喝濫飲,不一時都喝醉了。酒後吐真言,幾個酒醉的家夥就把握不住自己的舌頭,把知道的玉秀和文富的事,對石太剛結結巴巴地說了。石太剛酒醉心明白,聯想起玉秀要離婚的事,一下子勃然大怒,當即把一桌酒菜全掀翻在地,然後踉踉蹌蹌地走回玉秀在河街的小屋。一看玉秀不在,更加大怒了。他打開門鎖,進屋來,一麵憤怒地咒罵著,一麵在心裏準備著收拾、教訓玉秀。

玉秀雖然還不明白這些,可看見石太剛眼裏的凶光,就後退了一步。還沒容她說話,石太剛猛地跳下床,過去反鎖了門,然後凶相畢露地朝玉秀走了過來。

玉秀又後退了幾步,已經抵到了牆壁。她膽怯了,盯著石太剛問:“你、你要幹啥?”

石太剛嘿嘿地冷笑了兩聲,逼近了玉秀,突然一把抓住了玉秀的衣領,瞪著玉秀下流地說:“幹啥?老子要幹啥你還不清楚?老子在監裏熬了幾個月,沒聞過婆娘的腥氣了,老子要搞你!”說著,他用力一拉,把玉秀的衣服扣子全拉掉了。

玉秀急忙用手去拉扯住衣服,驚恐地大叫起來:“你要幹啥?放開我!”

石太剛又嘿嘿地幹笑兩聲,突然一耳光朝玉秀打去。

玉秀被打了一個趔趄,立即感到被打的臉頰火燎火燒地痛起來。她顧不得去護住胸膛了,一麵用手捂住臉,一麵罵了起來:“流氓!你這個流氓!你憑啥打人?”

石太剛又一個耳光朝玉秀抽去,末了說:“流氓?讓你說著了,老子就是流氓!老子今天要讓你嚐嚐流氓的厲害!”

說完,他就不斷地抽打起玉秀的耳光來,玉秀被他打蒙了,隻覺得頭腦裏的嗡嗡聲響成一片,屋子在她眼前搖晃起來。石太剛一邊抽,一邊罵:“老子讓你偷人!老子讓你養漢!老子讓你離婚!”

石太剛打累了,才停下手來。玉秀靠著牆壁站住,感到口裏鹹津津的。她往地上吐了一口,吐出了一口鮮紅的血液。聽了石太剛的話,她已經明白了石太剛打她的原委,這時心裏反而不害怕了。她抬起頭,目光中也閃出了兩道怒火,抹了一把嘴角上滲出的血,對石太剛一字一句地說:“畜生,流氓!我告訴你,我是和佘文富睡了覺,我愛他,我願意!我是怎樣和你結婚的,你心裏明白!我才是你用最卑鄙的手段偷來的,搶來的!我不但要和他睡覺,還要和他結婚,你等著吧,畜生……”

石太剛沒等她說完,麵孔扭歪了,突然一拳朝玉秀乳房打去。玉秀慘叫一聲,身子站立不穩要倒下去。她搖晃著抓住一隻櫃角,踉蹌了許久才站穩身子。可這時,石太剛又猛地一腳,踢在了她的下身處。玉秀再次發出一聲慘叫,鬆開抓住櫃角的手,雙手捂住受傷的地方,倒在了地上。不一時,玉秀的頭上、身上痛出了汗水,麵如死灰,從嘴裏發出一聲接一聲的呻吟。

石太剛看著玉秀痛苦的神情,似乎很得意了,退到了一邊,大言不慚地說:“你以為老子會坐一輩子監獄,就忙著去找野老公了是不是?告訴你,老子有錢!有錢能使鬼推磨,老子不就出來了?哼!”

玉秀在地上坐了一陣,抓著櫃角又慢慢爬起來,一邊捂著小腹往床前走去,一邊罵著石太剛:“畜生!你不得好死!”罵著,到了床邊,一下就歪倒在床上,躺了下去。

石太剛看著,兩眼漸漸閃爍出了邪惡和淫蕩的欲火。他忽然解開了衣服,一下朝玉秀撲去,嘴裏幸災樂禍地說:“老子就是畜生!”說著,重重地壓在玉秀身上。

玉秀在床上掙紮了起來,她抓住石太剛的雙手,忍著巨大的疼痛搖擺著身子。可她的力量太微弱了,石太剛掙脫了她的手,又打了她一個耳光,嘴裏說:“媽的,不幹?老子讓你不幹!自己的婆娘還不讓老公搞?!”接著,他噗噗幾下,就撕開了玉秀的衣服和褲子。

玉秀仍在反抗著,她抬起頭,猛地在石太剛手上咬了一口,石太剛痛得叫了一聲,暫時鬆開了玉秀。可緊接著,他又猛烈地打起玉秀來。玉秀漸漸失去了反抗的力量,這時,石太剛才得意地冷笑兩聲,朝玉秀赤裸的身子看了看,脫光衣服爬了上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玉秀從昏迷中醒了過來。發泄完獸欲和淫威的石太剛,在酒精的作用下,歪在一邊鼾聲大作,睡過去了,嘴角還掛著得意的獰笑。過了一會兒,玉秀慢慢支撐起身子,忍著傷痛爬下床來。她扶著桌子走到衣櫃前,先找出衣服將被石太剛撕破的上衣和褲子換了,然後,將自己的日用東西收拾起來,打成一個小包袱,用手攏了攏淩亂的頭發,拎起包袱,趔趔趄趄地走出了門。

石太剛睡過一覺,醒來睜眼一看,床上沒了玉秀,再看看房裏,發現衣櫃敞開著。他跳下床來,去衣櫃裏翻了一遍,見玉秀的衣服都沒有了。石太剛立即明白了過來,又惱羞成怒地自言自語罵開了:“媽的×!跑了?老子看你往哪裏跑?你就是跑到天邊,老子也要把你追回來!”罵著,他匆匆穿上衣服,又凶神惡煞一般出了門。他不能讓她跑!她還是他的婆娘。娶來的婆娘買的妻,任我打來任我騎!他就不相信不能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規規矩矩,讓她不再有半點不守規矩的地方。把她捉回來,再狠狠地打,看她還跑不跑?還和姓佘的胡來不?還離不離?

石太剛這樣不懷好意地想著,來到了附近的建築工地上,找到了過去在自己手下幹活的卡車司機,說:“跑一趟!”

卡車司機問:“去哪裏,石老板?”

石太剛說:“開出去就知道了!”

說著,石太剛跳上駕駛室,讓司機掉轉車頭,往城外開去。他知道,玉秀不是回娘家,就是往姓佘的家裏跑。但不管她是往哪裏去,都不會走出太遠。

果然,卡車沒開多遠,石太剛就看見玉秀一手拎包袱,一手按著肚子,靠在公路邊的一棵樹幹上喘息著。看見卡車開來,她按著小腹的手抬起來了,朝卡車揮了揮。

石太剛冷笑一聲,心裏罵著說:“龜兒婆娘還想搭車呢,等著吧!”

卡車來到玉秀麵前,哧地停下,石太剛怒目金剛一般跳了下去。

玉秀一見是石太剛,驚慌地想跑,可下身痛得十分厲害,隻跑出兩步,就摔倒在了公路上。石太剛撲上去,一把抓住了她,口裏惡狠狠地罵著:“跑,你往哪裏跑?老子就知道你要往哪裏跑!又要去找野老公了是不是?給老子老老實實地回去!”罵著,他像拎小雞一樣,提著玉秀往卡車走去。

玉秀不顧一切地在他手裏一邊掙紮,一邊高聲叫喊:“放開我!你這個流氓,放開我!”

石太剛把遍體鱗傷的玉秀抓到卡車旁,不顧玉秀的反抗,硬塞進了駕駛室裏。接著,自己也跳了上去,關上了車門。

玉秀在駕駛室裏大聲呼起救來:“救命呀!救命呀!——”

可路上此時來往的車輛和行人都非常少,她淒厲的呼叫聲被西北風徒勞無益地傳送著,消逝在遠方。

石太剛聽了,凶狠地將玉秀的頭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用手捂住了玉秀的嘴,口裏還不解恨地說:“叫!老子讓你叫!”然後,讓司機掉轉車頭,卡車又向城裏飛馳而去。

卡車開到河街玉秀的房前,停住了。石太剛打開車門,又去打開房門,然後一把將玉秀摜在了屋子裏,也不和卡車司機說啥,他就凶暴地關了門,並且反鎖上了,過去騎在趴在地上起不來的玉秀身上,拳頭如雨點般落下。一邊打,一邊問:“你跑!你跑!老子讓你跑!”此時的玉秀,被石太剛折磨得連呼叫的力量也沒有了。那驟雨似的拳頭打在她身上,起初還能感到一陣陣劇痛,可漸漸地,這種疼痛感覺不到了。她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截木頭,或者一隻沙袋,隻有意識還有一點清醒,告訴她今天就要死在這個魔鬼手裏了,讓她隱隱地產生了一種恐懼。接著,連意識也逐漸模糊了,她又一次昏迷了過去。

石太剛見了,這才停止了毒打,站起來,又餘怒未息地踢了玉秀一腳。見玉秀的身子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這才得意地說:“現在還跑不跑了?你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老子讓你知道鍋兒才是鐵鑄的!”說著,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感覺肚子餓了,於是又說,“老子餓了!等老子吃飽了回來,再收拾你!”說完,石太剛罵罵咧咧地出去了。

他在心裏想,這次真把她打趴下了,她再也跑不動了。想著,很生起幾分威武雄壯的自豪感來。

玉秀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意識又漸漸清醒過來了,也感覺到了身上的疼痛,她摸了摸滿是傷痕的身子,剛才遭受毒打時沒顧得上流的眼淚,此時一下奪眶而出。她為自己的命運而哭,也為父母,為文富而哭。傷心地哭過一會兒,她覺得嗓子發幹,心裏像火烤著一般難受,就咬牙爬到自來水管旁邊,抓住水管站了起來,打開水龍頭,咕嚕嚕地喝了一通水,又用水衝洗了一下滿是血汙的麵頰。這時,她的神誌更清醒,身上也覺得有了一些力氣。一個意識又在頭腦中激活了,那就是逃跑!她不能再跟這個魔鬼,這個比禽獸不如的野獸過了!她必須離開他,哪怕是死,也要離開他!想到這兒,她飽受毒打、柔軟的軀體裏那種堅強不屈的意誌,支配了她的一切,也使她身體漸漸恢複了力量。可是往哪兒逃呢?剛才不是被這個魔鬼抓回來了嗎?自己的兩條腿畢竟跑不過他們四個輪子的汽車,何況自己又受了那麼重的傷!現在,再也不能往娘家跑了!這時,她忽然想到了文英,心中不覺一亮。對呀,到文英那兒去呀!這兒很近,過了河就到了。石太剛才出獄,肯定不知道文英的事,到那兒先躲起來,這個魔鬼就找不著她了。想到這兒,她又為剛才沒想到這一層懊悔起來。可是,她沒有多去責備自己,就踉蹌著走出了門。

從她家到江邊碼頭很近,不一會兒,玉秀就披頭散發,滿麵傷痕地來到了碼頭。過了中午下班時候,過河的人很少,開船的老大爺一見玉秀這副神情,自己先嚇了一跳,問:“姑娘,你這是咋了!”

玉秀聽了這普普通通的問候,突然感覺到了莫大的溫暖——這是她今天遭到殘酷毒打以後,第一次聽見別人一聲親切、關懷的問候。霎時,她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突然見到了親人一樣,眼裏倏地湧上了淚水,卻說:“老大爺,求求你,先把我渡過去吧!”

老大爺又看了看麵前這個憔悴、痛苦而又似乎孤立無援的女子,連想也沒想一下就回答說:“上船吧,姑娘!”

玉秀聽了,搖搖晃晃地上了船。老大爺開了船,可他卻一邊掌舵一邊不停地盯著玉秀看。越看,老大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懷疑和不放心的神色。船到江心,老大爺忽然掏出一小瓶酒,對著瓶口呷了一口,然後抹抹嘴,放下酒瓶,卻唱起一首山歌來。這山歌玉秀也十分熟悉,是頭發花白的老母親哀悼早死女兒的《哭女歌》。開船的老大爺唱得十分憂傷:

斑鳩哭兒叫咕咕,

娘哭女兒淚珠珠!

一歲跟娘懷中耍,

二歲跟娘地下爬,

十七十八人長大,

女呀女,

黃泉路上咋要丟下娘?

往日見女娘心歡,

今日想女娘流淚。

女呀女,

你咋不想想爹和娘!

歌聲淒切、悲傷,和著江中心呼呼刮過的河風,讓人傷心欲絕。玉秀知道這是好心的老大爺不放心自己,以為自己要去尋絕路,而有意唱給她聽的。一時,她淚如雨下,伏在船舷上慟哭起來。

到了對岸,她才抬起頭,感激地望著老大爺。老大爺才再次問道:“姑娘,你到底是咋回事,咋個遍身是傷?”

玉秀見老大爺是好人,才告訴他說:“是我丈夫打的。”

老大爺大驚失色,不肯相信地說:“有這樣狠毒的丈夫嗎?哎呀呀,也真下得了手!好好,姑娘,回娘家多住些日子!”老大爺把她當回娘家的了。說著,又過來扶著玉秀,把她送下船。

玉秀心裏再一次感到了溫暖,過了河,也覺得安全了。她向老大爺說了聲謝謝,就朝氮肥廠慢慢走去。

到了氮肥廠,朱健上早中班,過一會兒才下班。文英上晚中班,這時正在宿舍裏,愉快地一邊哼著一支歌兒,一邊織著一件毛衣。小小的宿舍裏,不但四麵牆壁上還保留新房的氣氛,文英的心裏,也還蕩漾著初婚不久的甜蜜和幸福。她聽見敲門聲,以為朱健下班了,立即高興地說:“來了!”說著,就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可她立即呆了。門口站著的不是朱健,而是披頭散發、麵無血色的玉秀。

半天,文英才不安地問:“玉秀姐,你咋了?”

玉秀的嘴唇急劇地哆嗦著,過了一刻,她才猛地撲在文英身上,放聲痛哭起來。

文英更加慌亂了,忙摟抱著玉秀,連聲問:“玉秀姐,究竟發生了啥事,你快說呀?”

玉秀隻是哭,什麼也說不出來。文英發現了她臉上的傷,又去解開了她的衣服。立刻,玉秀身上的一塊塊紫色的傷痕,展現在文英麵前。

文英無限驚駭地看著那些充滿烏血的傷痕,清澈的眸子裏像飛進了沙子一樣,上下眼皮眨動了幾下,兩道同情的眼淚淌了下來。一邊淌一邊顫聲問:“玉秀姐,這是……誰打的?”

玉秀這才抽泣著回答:“石太剛……”文英一聽,突然緊緊地抱住玉秀,悲痛地說:“玉秀姐,我苦命的玉秀姐呀……”說著,兩個女人哭成了一團。傷心的哭泣在這還洋溢著喜氣的新房裏,顯得很不協調。

哭過一會兒,文英把玉秀牽到床邊,讓她坐下,說:“玉秀姐,你先躺著,我去找廠醫來給你看看!”

玉秀說:“我連累你們了!”

文英回答:“玉秀姐,這時候了你還說啥客氣話!傷在你身上,也同樣痛在我們心裏!”說著,匆匆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文英回來了,可廠醫卻出廠去了,沒找來。

沒一會兒,朱健也下班了,回來看見玉秀的傷勢,也既氣憤又同情。三個人商量起辦法來,文英主張立即把玉秀送到縣醫院,先把傷治好。可朱健覺得去縣醫院治傷太冒險,萬一再落到石太剛手裏,玉秀肯定還會遭到更大的折磨。他主張玉秀就在這兒住下來,等廠醫回來了,就讓他來看看,不行再想辦法。玉秀聽了,看了看他們這間隻有幾平方米的宿舍,她在這裏睡了,就沒朱健和文英睡的地方。再說,長期住在這兒,他們的工資又低,也不是辦法。因此,玉秀又堅決不同意。文英又建議住到爸爸媽媽家裏去,但朱健覺得不妥,因為石太剛正愁找不到碴兒。最後,大家都覺得還是回娘家住好。朱健說:“聽說法律上有規定,夫妻感情破裂分居達到一定時間,法院可以判決離婚!”

玉秀聽了,忙說:“還有這樣的規定?”

朱健說:“有!隻是具體好長時間我記不得了!”

文英也說:“這樣也好,玉秀姐,好歹是自己娘家,哪個爹娘也心疼女兒的!你先把傷養好再說。如果石太剛敢到你娘屋來逞凶,那兒的鄉親也多,還有,你隨便到哪裏躲起來,他也找不著你!”

這一說,玉秀也堅定了信心,說:“先前我也是打算回娘家的,半路上被石太剛抓住了,害怕了!”

文英聽了,說:“你別怕,玉秀姐!我們現在去租輛車,你藏在車裏頭,朱健再送你回去,石太剛抓不住你的!隻要回了家,你就不用害怕了!”

玉秀說:“那是,回到家裏我就放心了!”

商量好了,朱健便立即出去租車。文英為玉秀弄了一點簡單的飯菜,可玉秀隻吃了幾口,便吃不下去了,沒過多久,朱健進來說:“車租好了,在大門口!”

文英聽了,忙扶著玉秀走出去。廠門口,果然停了一輛小四輪客貨兩用車。文英把玉秀扶到車上,坐好了,才說:“玉秀姐,我馬上要去上班,不能送你了。過段時間,我專門來看你!”說著,掏出一百元錢給玉秀,說,“去買點滋補品補身子!”

玉秀知道文英他們的日子很緊,廠裏效益不好,工人基本工資都不能兌現,就堅決不肯收。文英把錢塞在她懷裏,就急忙跳下車,玉秀想還她也不能了。

文英又把朱健叫到一邊,低聲說:“回來時,去告訴二哥一聲!”

朱健點著頭說:“我曉得!”

說完,朱健上了車,汽車發動了。隔著玻璃,文英向玉秀揮著手,再次鼓勵地說:“玉秀姐,一定要挺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們會經常來看你的!”說著,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聲音也發起抖來。

玉秀同樣噙滿了淚水,她也想朝文英舉起手,卻舉不起來。

汽車鳴叫一聲喇叭,開走了。文英一直目送著汽車上了公路,漸漸消失了,才轉身走進大門。

22

文英的晚中班,實際上隻從下午兩點上到六點——氮肥廠虧損嚴重,兩個生產車間已停了一個,工人每天實際隻上四個小時的班,輪流著休息。下班後,文英隨著工人們走出車間,走過廠區的水泥道路,然後朝宿舍走去。走到廠部辦公室門前時,忽然看見庹平挾著采訪包,挎著相機,正站在大門口注視著他們下班的方向。從人群中,庹平一眼看見了文英,同時,文英也看見了他。霎時,兩人都顯出了幾分意外和激動的神情。庹平向前疾速地走了幾步,張了張嘴似乎想喊,可看見眾多的工人,他沒喊出來,並停住了腳步。文英不知是為這不期而遇的重逢愣住了,還是有意讓開下班的人群,也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從那次在寧安市不辭而別回來以後,她隻和庹平在大街上匆匆見過一麵。那是父親生日的前兩天,她去一家裝潢店裏為父親買匾。買好匾剛走出店門,就碰巧遇見了迎麵走來的庹平。庹平看見她,興奮地跑了過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半晌沒有說話。文英不敢正視庹平的眼睛,她知道那天不辭而別很對不起人家,人家畢竟是愛著自己的。她又想起在二哥事情上庹平幫的忙,還沒當麵感謝他,於是就說:“庹平,多謝你上次幫了我二哥的忙!”

庹平聽了,話中有話地說:“文英,如果不是你,我會認識你二哥嗎?”停了停,又真誠地說,“文英,你們家今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當成自己的事一樣去辦!”

文英聽了,心裏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感激之情,這感激中還夾雜著了一種別樣的東西。她真怕這種東西泛濫上來,於是就明知故問地岔開話題,說:“學習結束了?”

庹平看出了文英的窘相和慌亂,也在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感情。他點了點頭,看著文英手中的匾問:“你這是……”

文英急忙回答:“我爸後天六十大壽!”

庹平“哦”了一聲,剛要說什麼,文英卻先開口了,說:“我要回去了,我們以後再聊吧!”

庹平聽了,似乎吃了一驚,忙盯著文英問:“你就要走?”

文英點點頭,說:“是的,我得回去了,下午還得上班。”說完,她就轉身走了。

可是這時,庹平在她身後大聲喊了起來:“文英——”

文英回頭一看,見庹平眼裏閃著熾熱的光芒,幾步追了上來,深情地說道:“文英,為什麼這樣忙呢?難道,永遠不到我辦公室坐坐了?”他把辦公室三個字說得特別響。說完,兩眼怔怔地望著文英,似幽怨、似期待,也似鼓勵。

文英見了,臉更紅了,她知道他心裏渴求的是啥。可是,她不能了,她已經做了人妻!她低下頭,過了片刻,才輕聲說:“我結婚了!”

庹平說:“我知道,文英!可這並不影響他……”

文英急忙打斷他的話,說:“不,庹平,讓我們今後永遠做好朋友,做兄妹!我真的有事,要回去了!”說完,又轉身走了。

可庹平又追了上去,這次不再說別的了,隻關心地問:“文英,告訴我,他對你好嗎?”

文英點了點頭,回答說:“很好!”

庹平似乎放心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又問:“他知道我們過去的事情嗎?”

文英說:“隻要今後不再發生那些事情,他會永遠愛我的!”

庹平聽了這話,又看了看文英目光中流露出的一種堅定不移的神情,就一直沒說話了。他默默地把文英送到碼頭,在文英上船時,他才充滿深情地真摯地說:“文英,我祝你幸福!”同時,目光中也流露出了悵然的神色。

文英聽了,半天才對庹平揮揮手,內心也似乎充滿了許多矛盾,說:“好,再見了,庹平!”

兩人就這樣分別了。可今天,卻又意外地在廠裏重逢了,這讓文英內心既激動,又多少有一些不安。兩人相隔一段距離默默地站著,直到人群走得差不多了,文英才向前走去。她的臉上浮現著一層淡淡的紅暈,走到庹平身邊,笑了笑說:“你來采訪?”

庹平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從文英臉上掠了過去,然後點了點頭說:“是的!聽說你們廠有三個月發不出基本工資了,虧損相當嚴重,廠領導正在想辦法扭虧為盈,我來核實核實!”

文英聽了,一下子又顯出了鄉村少女的調皮神態,開玩笑地說:“居然還有人想著我們廠沒發工資!”

庹平又仿佛看見了幾個月前,那個開朗、熱情、大方、淳樸而頑皮的農家姑娘。往事湧了上來,曆曆在目,禁不住內心裏湧動起了一種燥熱和激動,就又深情地看著文英,也用了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說:“文英,別人我可以不想,但怎麼也不會忘了你!”

文英聽了,知道庹平說的是心裏話,一種被人關懷著的幸福感湧了上來,使她的臉煥發出了嫵媚的光輝。她本想迅速離開這裏,理智也一再提醒她快走,別老站在這裏讓人們看見懷疑他們。可是,她的腳好像有些不聽使喚,遲疑著不肯往前挪動。

庹平似乎看出了文英內心的矛盾,過了一會兒,又親切地對文英說:“文英,到了這裏來,難道不邀請我到你的新房裏坐坐?”

文英猶豫了,吞吞吐吐地說:“這……房裏淩亂得很!”

庹平說:“淩亂怕啥!文英,說實話,我就是在等你!”

“等我?”文英抬起頭,吃驚地看著庹平。

庹平點著頭說:“是的,采訪早就結束了,我聽人說你六點鍾下班,就專門在這兒等你,已經兩個多小時了!”說到這裏,庹平又笑了起來,故意攤開了兩隻手掌說,“可是,你看,你多不仁義,連邀請我去坐坐的客氣話也沒有!”

文英臉紅了,她實在找不出拒絕庹平的理由,半晌,終於說:“走吧!屋子很簡陋,請多包涵!”

庹平高興了,隨了文英一道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盡量找輕鬆的話和文英開玩笑說:“簡陋怕啥,總比王寶釧的寒窯強吧!”

可文英卻沒答話,反而顯出了心事重重的樣子。她不知道邀請庹平去寢室裏,是對還是錯了?甚至有點兒後悔沒有拒絕庹平的要求。

到了文英寢室,庹平四下看了看,立刻感受到了一種新房的甜蜜氣氛。他放下采訪包和相機,眼睛落在了牆上的大紅囍字上,半晌,才誇獎地說:“還說淩亂?收拾得真不錯呢!”

從走進屋子,文英突然有了一種慌亂的感覺,心髒也突突地加快了跳動。她忍住內心的不安,強作鎮靜地拿起杯子去為庹平倒水。庹平突然問:“朱健不在家?”

文英聽了這話,手哆嗦了一下,開水差點倒在了手背上。她沒答庹平的話,放下暖水瓶,把開水端在庹平麵前,說:“你喝茶吧!”

說完,文英剛想轉過身去,庹平忽然喊住了她,說:“文英,現在我告訴你一句心裏話!”

文英心裏一緊,忙避開他的目光,忐忑地說:“啥話?”

庹平說:“聽到你們廠發不起工資的消息後,我就一直在心裏想為你換個好單位,可沒有征求到你的意見。我今下午等你,就是要問問你同意不同意?”

文英聽了,不但心裏鬆了一口氣,而且兩眼閃出了激動的光芒,急忙說:“為啥不同意?當然願意喲!”停了停又輕聲問,“換個啥單位?”

庹平說:“具體單位我還沒想好,但我一定會為你去活動!肯定不會再讓你到企業。你有文化,人也聰明,如果到了行政事業單位,不會幹得比別人差。你放心吧,我會為你盡心盡力!”

文英心裏立即湧上了一種說不盡的感激之情,這種感情使她全身都充滿了熱乎乎的感覺。她一雙波光盈盈的大眼裏,閃爍起了溫柔、愉悅的光芒,對庹平真誠地說:“我放心!我當然放心!”

庹平默默地把目光移到了文英臉上,文英的神情變化,使他覺得有一股火焰燒遍了全身。那種對她的思念、渴望和愛慕一齊湧上了心頭,使他再也無法抵抗來自內心深處那種卑劣的念頭了。他突地朝文英撲了過去,像過去在辦公室裏一樣,緊緊地抱住了文英,接著在她臉上忘情地狂吻起來。

文英沒想到庹平的感情會這樣像火山一樣爆發,她還在心裏努力堅守著自己的一股意念。可又不好太無情、太過分地拒絕、反抗他,隻得盡量躲避著庹平的親吻,口裏像小孩子一樣說:“別這樣了!別這樣了!”

可這種要求和拒絕在庹平的狂熱麵前,顯得太嬌弱無力了,反而更加煽起了他的激情。他把文英抱得更緊,吻得更厲害了,一邊吻,一邊說:“不!文英,我忘不了你!我太愛你了!”

文英躲避了一會兒,內心的那股意誌逐漸飄飛出了靈魂。那些過去和庹平在一起的狂熱、溫情、快慰等,一齊湧上了記憶的屏幕,接著,感情和理智經過短暫的交鋒以後,感情終於取得了勝利。她不再躲避、拒絕庹平的親吻了,像一個經過長途跋涉而疲勞已極的人一樣,她乖順地躺在了庹平懷裏,靜靜地讓他像吸吮一顆香甜的果子似的,在她臉上吸著。過了一會兒,她戰栗起來,臉龐變得通紅。她不再是一個僅僅乖順的孩子了,變成了一個在沙漠中爬行而渴望綠洲的人,她抬起臉,用兩片火熱的朱唇去迎接庹平同樣燃燒著的嘴唇。

像第一次在文英家裏樓上那個小小房間裏一樣,世界在他們麵前消失了!沒消失的,隻有兩顆相互吸引、狂熱的心。

他們深情地、熱烈地一邊吻,一邊相擁著倒在了床上。

庹平放平了文英,開始懷著激動不已的心情,像過去一樣去解文英的衣服。文英靜靜地躺在床上,先幸福地閉著眼,後來睜開了。她一回頭,猛然間看見了對麵牆壁上掛著的玻璃鏡框裏她和朱健的結婚照。照片上的她,手挽著朱健的胳膊,把朱健傍得那麼緊,一副永不分離的樣子,而朱健,鏡片後麵一雙深情的眼睛,此時正怔怔地看著她,似乎在問著她什麼。

就在這一刹那,文英那股飄逝的意誌忽然又回到了軀體裏,她猛地慚愧、內疚、自責了,在心裏大聲問著自己:“我這是咋的了?我成啥人了?我還是一個好妻子嗎?”想著想著,她忽然用力推開了庹平解著她衣服的手,然後又一把將庹平推開,從床上挺身坐了起來,跳到地上。

庹平望著文英這一連串動作,不知是怎樣回事,就小心地問:“咋了,文英?”

文英一邊扣衣服,一邊正色地說:“對不起,我剛才一時糊塗,我們再不能發生那些事了。我說過,我要做個好妻子!可我這樣,我覺得,對、對不起人、人家……”

說著,文英忽然流下淚來。先還是默默地淌,過了一會兒,就慚愧、內疚地躺在床上,抽泣出了聲。

庹平明白了。他先還是有些茫然地看著文英,慢慢地也露出了難過和後悔的神色。看見文英越哭越傷心,他內心的激情也迅速減退下去。他走過去,從床上扶起文英,替她揩淨了淚水,才道歉地說:“文英,對不起,是我不好,請原諒我!”

文英等了一會兒,才說:“莫說了,我不恨你!”

庹平說:“真的,文英,是我不好!不知咋的,文英,隻要一看見你,我心裏就忍不住產生衝動,冒出那個卑劣的念頭。我知道不對,想努力克製住,卻總是把它壓下去了又冒起來。文英,也許每個人都是這樣,心裏麵並不是一個平靜的,像死水一樣的池塘,而是一個海洋,下麵總藏有一些可怕的精靈。真的,文英!”

文英聽了,抬頭望著庹平說:“莫說了,庹平,我曉得你心裏的矛盾和痛苦,男人畢竟與女人不同!我們都不需要道歉,隻要今後不再像這樣,而是像朋友、像兄妹,就好了!”

庹平徹底冷靜下來了,他深信不疑地點著頭,說:“我一定會把你當親妹子一樣看待!你的工作調動,我回去就聯係單位!”

可文英突然說:“不,我不走了!”

庹平吃驚了,看著文英不解地問:“那為什麼?”

文英說:“不為啥!這樣多的人都能活下去,我也能活下去。再說,我走了,朱健又咋辦?”

庹平說:“一個一個地來!你先走了,然後以照顧夫妻的名義,再想辦法嘛!”

文英還是搖著頭,固執地說:“不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們再想辦法,一定能生活得更好!”

庹平忽地兩眼審視地看著文英,說:“文英,我知道你現在想的是什麼!我尊重你的選擇,但請你相信,我絕不是拿工作來和你做交換!如果是那樣,我就成了卑鄙的小人!我剛才產生的衝動,完全是出自內心的愛你!”

文英說:“庹平,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是想憑自己的努力去闖一條路。我們今後肯定會有許多困難要找你幫忙!”

庹平說:“你放心,我說過的話就不會改變,一定會像親哥哥一樣幫助你!”

說完,庹平站起來,要告辭。文英看著他,又產生了那種好像對不起他的感覺。她也站起來,忽然問:“不會生我的氣吧?”

庹平還是對她深情地笑了笑,伸出手來,說:“握個手吧!”

文英遲疑了一下,也伸過手去。兩個人像朋友似的握了握手,然後庹平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文英要送庹平出去,被庹平拒絕了。文英隻好站在陽台上,目送庹平走出廠大門以後,才進屋捅開蜂窩煤爐,為朱健和自己做起飯來。

晚飯做好有一會兒了,朱健才回來,他的頭發上頂著一層潮濕的水花。那時,文英也趴在桌上睡著了,聽見開門聲,她猛地驚醒,一下站了起來,高興地迎了過去,說:“回來了?”

朱健關心地問:“咋還沒睡?”

文英說:“還等你,一塊兒吃夜飯呢!”她一下看見了朱健頭上的水花,急忙去拿過一條幹毛巾,過去幫他擦起來,一邊擦,一邊問,“外邊下雨了?”

朱健說:“下點毛毛雨,濕路不濕衣!”

文英又問:“玉秀姐送到了?”

朱健說:“送到了。她的父母見了,都傷心得掉了淚。”

“去告訴了二哥沒有?”文英又問。

朱健說:“也去了,二哥說不定已看玉秀姐去了!”

文英鬆了一口氣,說:“那就好了!”

說著,她又去拿出一套衣服,要朱健將身上的濕衣服換了。朱健說不要緊,可文英不答應,說衣服已被雨水濡濕,穿在身上會得風濕病的。說著,她不待朱健回答,就過去解起他的衣服扣子來。朱健見了,為妻子的溫柔和關懷,感動得幾乎想掉淚。他不再說啥,像一個聽話的孩子,靜靜地站在文英麵前,幸福地任她打理自己。

穿上了衣服,文英對朱健前後看看,眼裏漸漸閃出了一種奇特的光芒。這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特有的光芒。她看了朱健一會兒,突然撲過去抱住朱健,在他臉上胡亂地親了起來。

朱健一下蒙了,有些像第一次麵對她的親吻那樣,既充滿了意想不到的巨大的狂喜,又顯得手足無措,慌亂不安。他不知道隻短短分別了幾個小時,文英就變成了這樣。於是,過了一會兒,他問道:“文英,你咋了?”

文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點反常,她的心慌亂了一會兒,才把頭伏在朱健肩上,說:“朱健,我愛你!”

說著,文英忽然流下了淚水,滾熱的淚水滴在了朱健的脖子上。

朱健不知道文英這淚水,是內心不安、內疚、自責的流露,反而當成了她對他幾個小時的短暫離別的思念,於是安慰她說:“文英,莫流淚了,我不是回來了嗎?我曉得你愛我,我也一樣愛你!”

文英沒說話,她內心的不安慢慢變成一種報答朱健的心理,好像要彌補啥似的,身子裏也鼓蕩起了一種激情。她忽然抓起丈夫的手,把它牽引到自己的胸脯上。兩人親熱了一番後,文英看著朱健輕聲說:“我想留職停薪,你說行不?”

朱健吃了一驚,翻過身問:“幹啥?”

文英說:“出去打工!”

朱健立即搖了搖頭,說:“不行!你咋會想到打工?”

文英真誠地說:“真的!廠裏發不起工資,看來這情況一時半會兒不但不會好轉,還可能會更糟。我們兩個人都在一個廠裏,隻有依靠自己來拯救自己。”

朱健聽了,沉思了一下說:“即使要走,也該我出去。再說,廠裏會同意嗎?還有,”他用一隻手抱住了文英的腰,一隻手在她光滑的皮膚上撫摩著,情意綿綿地說,“我會舍不得你走呢!”

文英聽了,也充滿柔情蜜意地說:“可你走了,我又咋舍得?”

朱健說:“我們都不走!”

文英說:“那今後咋辦?總得想個辦法!”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把頭依偎在朱健懷裏,既幸福又不安地說,“我,好像……有了!”

“啥?”朱健吃了一驚,不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文英把他的手拿到了自己的肚子上,說:“早錯過來月經的日期了,卻沒有來,我估計八成是有了!”

朱健聽了,一下把文英緊緊抱在懷裏,身子幸福得哆嗦了起來,嘴裏不斷喊著:“文英!文英,我的心肝……”

文英從朱健懷裏抬起頭來,以母親的深謀遠慮說:“你說說,我們不想法掙錢咋辦?”

朱健連聲說:“想法!我一定想法!要不,下了班我出去下苦力!”

一聽說下苦力,文英頭腦裏亮開了一條縫,她突然坐起來,高興地說:“有了,朱健!我們去買輛平板車,再買一套小吃餐具,下了班,我們出去賣小吃!”

“賣小吃?”朱健一聽,為文英的大膽設想感到高興,也猛地坐起來,說,“好倒是好,可就是挺辛苦的!”

文英滿有信心地說:“苦怕啥?我們都是苦人出生,也沒生享福的命!我們靠自己的雙手掙錢,心裏也踏實!”

朱健被文英的話鼓舞起來,也說:“對,我們倆在一起,誰也不離開誰了!”

兩人越說越激動,最後都堅定了賣小吃的信心。

這天晚上,他們度過了除新婚那晚以外,最幸福、甜蜜的一晚。他們搖著愛情的雙槳,在潮起潮落的愛河裏,不斷地把自己融入對方的靈魂和肉體裏,去感受強烈的幸福、甜蜜和滿足。

第二天,他們便果然拿出參加工作幾個月來的全部積蓄,去買了一輛平板小車和一套賣夜間小吃的餐具。一個農家女兒勤勞、堅韌的本性,在這個過去曾經有過幾分虛榮的文英姑娘身上複活了。從此,每到夜晚,縣城的小吃一條街上,就多了一個腰拴圍裙,漂亮而能幹的女攤主、女老板。

23

聽到朱健告訴的玉秀慘遭毒打的消息後,中明老漢全家一時驚駭得說不出話來。特別是文富,像有什麼東西在咬著他的心。想起昨天晚上的纏綿、溫柔,像大海一樣深厚的愛情,想起今早上離開時,還是那麼嫵媚漂亮,像一朵鮮花樣的心上人,可忽然間就被那個流氓摧殘成那樣了。他捧著頭,坐在屋角裏,眼裏閃爍著淚花。他真想放聲大哭,讓淚水濾掉心中的愁苦、憂傷和鬱悶。家裏的其他人,也像他一樣,忽然都像失去了語言功能似的,臉上罩滿如陰鬱的天空一樣的哀傷。

大家都沒有說話,可文富知道他們都在替玉秀發愁,都在心裏籌劃著辦法。

果然,過了一會兒,老實的文忠打破了沉默,他氣咻咻地說:“依我的主意,我們幹脆去把玉秀接過來,和老二圓房算了!玉秀住到了我們家,他姓石的還有膽量敢來惹我們?如果他敢來,我們就和他魚死網破!”

聽了這話,田淑珍大娘心裏有些動了,可又有點拿不定主意,就回頭看著中明老漢問:“這……這行嗎?他爹,你說能行不能行?”

中明老漢坐在椅子上,正悶頭吸煙。聽了田淑珍大娘的話,他沒答話。文忠還以為自己的主意不錯,見父親沒表態,就又說:“媽,咋不行,反正都在一張床上睡過覺了!”

盧冬碧聽了文忠這話,覺得丈夫的這張嘴真穩不住事,就瞪了他一眼說:“就你嘴巴臭,你不說哪個知道這事?”

文忠臉紅了,過了一會兒喃喃地說:“我是為老二好呢!”

這時,中明老漢磕掉煙灰。他剛才也在思謀老婆子說的那事,覺得那辦法倒是可行,一方麵玉秀安全了,另一方麵也完成了他倆的大事。可他又和田淑珍大娘一樣,心裏還是充滿了猶豫,拿不定主意。於是,他又抬頭看著文富,征求意見地問:“文富,你大哥那辦法,你說行不行?能行,我們馬上就去把玉秀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