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鳳山還要往下說,賈佳桂忽然從灶屋出來,衝賀鳳山說:“他叔,夜宵做好了,你看是吃了再安,還是安了才吃?”賀鳳山一聽這話,這才住了口,看了看賀世普後說:“那就吃了再安吧!”說著,又把桌上的硯台、筆黑和那本破書收進布包裏,將包放到旁邊的椅子上,又將裁好的草紙也拿了過去。這兒賈佳桂和賈佳蘭姐妹便把飯菜端了出來。
吃過晚飯,賀鳳山又把布包拿過來,重新從裏麵取出硯台、筆墨,隻是那本他無比珍視的書再也沒有取出來。他把墨汁倒了一些在硯台裏,把毛筆尖含在嘴裏咬了一陣,在硯台裏蘸了墨汁,拿過一張草紙在上麵試了試筆。當一切都滿意以後,賀鳳山最後才拿過兩張草紙,坐直身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後,方低下頭,開始屏息靜氣地畫起一張符來。賀鳳山的毛筆字還寫得不錯,也許是因“工作”需要經常寫的緣故,起筆運筆和收筆還有些書法的味道。賀世普從賀鳳山的肩頭看過去,隻見他在紙的右邊中間先寫了一行小字,道是:“山鬥神押起”。什麼叫“山鬥神押起”?賀世普不解其意,正待要問,賀鳳山已經提行,將筆落在紙的中間頂部,一揮而就寫下了下麵的文字:“欽奉靈符到此則安太陽在玄急急如律令。”“欽奉”後麵兩個字,第一個字賀世普勉強可以看出左邊是一個“束手就擒”的束字,可右邊賀世普認為應該是一個“力”旁,可賀鳳山卻寫成了一個“文”旁,因而賀世普認為是一個錯別字。這個錯別字後麵那個字,賀世普便不能認識了,它像是一個弓箭的“弓”,卻又比“弓”多了兩個拐。寫完,又在左邊紙的中間像右邊一樣,寫下一行小字,道是:“上殺惡神殺”。賀世普看了這幾個字,又不能理解意思了。
寫畢,賀鳳山長長舒出一口氣,眼睛在紙上瀏覽著,把符細細欣賞了一遍,這才拉長聲音問賈佳桂:“準備好了沒有?”賈佳桂在灶屋裏答:“準備好了,他叔!”賀鳳山聽見,便又從布袋裏取了一炷香,二支蠟,拿了火紙和符往灶屋裏走去。賀世普跟著過去一看,隻見灶屋的案板上,已經擺了一盤豬頭肉,一杯清茶,一盤水果,一杯白酒,一盤五穀。賀鳳山將供品逐樣看了一遍,表示滿意,便叫賈佳桂拿了兒子賀宏留在家裏的一瓶膠水來,把符貼在了灶的後麵。然後將供品一一端在了符的前麵擺成一排。又叫賈佳桂去削了兩隻蘿卜來,插了香蠟,點上。然後賀鳳山便雙膝跪地,一邊焚紙,一邊口裏念起咒語來:
奉請三星照令符,天上日月來拱應,南鬥北鬥推五行,唵佛顯靈救真令,八卦祖師其中形。值年灶君到此鎮,七星五雷分兩邊,六甲神將到宮前,六丁天兵守後營,天官賜福神共降,招財進寶眾當明,弟子一心三拜佛,拜請灶君保安寧,合家平安萬事興,保命護身且家康,值年灶君降來臨,急急如律令!
念畢,賀鳳山起身,賈佳桂早提了一隻大紅公雞站在旁邊。賀鳳山接過賈佳桂手裏的公雞,隻見他伸出長長的手指,再用手指上長長的指甲在公雞的冠上用力一掐,那公雞一邊在他手裏撲騰,一邊“咯咯”地大叫。賀鳳山看著公雞被掐的紅冠上慢慢沁出了鮮血,於是提著雞走到貼符的地方,將雞冠摁在符上,那符便開出了幾朵鮮紅的蓮花。摁了幾處後,賀鳳山又從雞背上扯下幾片雞毛,按在“蓮花”上。做完這些,賀鳳山才退過來,把雞重新交給了賈佳桂。然後又鄭重地對賈佳桂交代說:“就這樣了!把這些供品收起來,明天早上太陽出來以前,再像今天晚上一樣祭祀一遍,然後將符取下來焚化就是了!”賈佳桂答應一聲,將公雞提到雞籠裏去了。
這兒賀世普卻還充滿了懷疑,便對賀鳳山說:“就這樣了?”賀鳳山道:“就這樣了!”賀世普還要問,卻見賈佳蘭在對他眨眼睛。賀世普便明白賈佳蘭在提醒他少說話,免得既得罪了人又得罪了神。想了一想,賈佳桂求的本來就是一種心理安慰,何必要那麼認真?這樣一想,也就沒再問了。到一邊坐了下來。等賀鳳山走後,賈佳蘭又幫賈佳桂把鍋灶碗筷收拾幹淨了,兩個人才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選自長篇小說《〈鄉村誌〉卷三:〈人心不古〉》四川文藝出版社待出
§§建築、飲食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