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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英上的晚中班,實際上隻從下午兩點上到六點——氮肥廠虧損嚴重,兩個生產車間已停了一個,工人每天實際隻上四個小時的班,輪流著休息。下班後,文英隨著工人們走出車間,走過廠區的水泥道路,然後朝宿舍走去。走到廠部辦公室門前,忽然看見庹平挾著采訪包,挎著相機,正站在大門口注視著下班的人群。從人群中,他一眼看見了文英,同時,文英也看見了他。霎時,兩人都顯出了幾分意外和激動的神情。庹平向前疾速地走了幾步,張著嘴正想喊,可看見了眾多的工人,卻沒喊出來,並停住了腳步。文英不知是為這不期而遇的重逢愣住了,還是有意讓開下班的人群,也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從那次在寧安市不辭而別回來以後,她隻和庹平在大街上匆匆見過一麵。

……

那是父親生日的前兩天,她去一家裝潢店裏為父親買匾。買好匾剛走出店門,就碰巧遇見了迎麵走來的庹平。庹平看見她,興奮地跑了過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半晌沒有說話。文英不敢正視庹平的眼睛,她知道那天不辭而別很對不起人家,人家畢竟是愛著自己的。她又想起在二哥事情上庹平幫的忙,還沒當麵感謝他,於是就說:“庹平,多謝你上次幫了我二哥的忙!”

庹平聽了,話中有話地說:“文英,如果不是你,我會認識你二哥嗎?”停了停,又真誠地說:“文英,你們家今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當成自己的事一樣去辦!”

文英聽了,心裏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感激之情,這感激中還夾雜著了一種別樣的東西。她真怕這種東西泛濫上來,於是就明知故問地岔開話題,說:“學習結束了?”

庹平看見了文英的窘相和慌亂,也在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感情。他點了點頭,看著文英手中的匾問:“你這是……”

文英急忙回答:“我爸後天六十大壽!”

庹平“哦”了一聲,剛要說什麼,文英卻先開口了,說:“我要回去了,我們以後再聊吧!”

庹平聽了,似乎吃了一驚,忙盯著文英問:“你就要走?”

文英點點頭,說:“是的,我得回去了,下午還得上班。”說完,她就轉身走了。

可是這時,庹平在她身後大聲喊了起來:“文英——”

文英回頭一看,見庹平眼裏閃著熾熱的光芒,幾步追了上來,深情地說道:“文英,為什麼這樣忙呢?難道,永遠不到我辦公室坐坐了?”他把辦公室三個字說得特別響。說完,兩眼怔怔地望著文英,似幽怨、似期待,也似鼓勵。

文英見了,臉更紅了,她知道他心裏渴求的是啥。可是,她不能了,她已經做了人妻!她低下頭,過了片刻,才輕聲說:“我結婚了!”

庹平說:“我知道,文英!可這並不影響他……”

文英急忙打斷他的話,說:“不,庹平,讓我們今後永遠做好朋友,做兄妹!我真的有事,要回去了!”說完,又轉身走了。

可庹平又追了上去,這次不再說別的了,隻關心地問:“文英,告訴我,他對你好嗎?”

文英點了點頭,回答說:“很好!”

庹平似乎放心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又問:“他知道我們過去的事情嗎?”

文英說:“隻要今後不再發生那些事情,他會永遠愛我的!”

庹平聽了這話,又看了看文英目光中流露出的一種堅定不移的神情,就一直沒說話了。他默默地把文英送到碼頭,在文英上船時,他才深情而真摯地說:“文英,我祝你幸福!”同時,也流露出了悵然的神情。

文英聽了,半天才對庹平揮揮手,內心中也似乎充滿了許多矛盾,說:“好,再見了,庹平!”

……

兩人就這樣分別了。可今天,卻又意外地在廠裏重逢了,這讓文英內心既激動,又多少有一些不安。兩人相隔一段距離默默地站著,直到人群走得差不多了,文英才向前走去。她的臉上浮現著一層淡淡的紅暈,走到庹平身邊,笑了笑說:“你來采訪?”

庹平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從文英臉上掠了過去,然後點了點頭說:“是的!聽說你們廠有三個月發不出基本工資了,虧損相當嚴重,廠領導正在想辦法扭虧增盈,我來核實核實!”

文英聽了,一下子又顯出了鄉村少女的調皮神態,開玩笑地說:“居然還有人想著我們沒發工資!”

庹平又仿佛看見了幾個月前,那個開朗、熱情、大方、淳樸而頑皮的農家姑娘。往事湧了上來,曆曆在目,禁不住內心裏湧動起了一種燥熱和激動。就又深情地看著文英,也用了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說:“文英,別人我可以不想,但怎麼也不會忘了你!”

文英聽了,知道庹平說的是心裏話,一種被人關懷著的幸福感湧了上來,使她的臉煥發出了嫵媚的光輝。她本想迅速離開這裏,理智也一再提醒她快走,別老站在這裏讓人們看見懷疑他們。可是,她的腳步好像有些不聽使喚,遲疑著不肯往前挪動。

庹平似乎看出了文英內心的矛盾,過了一會兒,又親切地喊著文英說:“文英,到了這裏來,難道不邀請我到你的新房裏坐坐?”

文英猶豫了,吞吞吐吐地說:“這……房裏淩亂得很!”

庹平說:“淩亂怕啥!文英,說實話,我就是在等你!”

“等我?”文英抬起頭,吃驚地看著庹平。

庹平點著頭說:“是的,采訪早就結束了,我聽人說你六點鍾下班,就專門在這兒等你,已經兩個多小時了!”說到這裏,庹平又笑了起來,故意攤開了兩隻手掌說:“可是,你看,你多不仁義,連邀請我坐坐的客氣話也沒有!”

文英臉紅了,她實在找不出拒絕庹平的理由,半晌,終於說:“走吧!屋子很簡陋,請多包涵!”

庹平高興了,隨了文英一道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盡量找輕鬆的話和文英開玩笑說:“簡陋怕啥,總比王寶釧的寒窟強吧!”

可文英卻沒答話,反而顯出了心事重重的樣子。她不知道邀請庹平去寢室裏,是對還是錯了?甚至有點兒後悔沒有拒絕庹平的要求。

到了文英寢室,庹平四下看了看,立刻感受到了一種新房的甜蜜氣氛。他放下采訪包和相機,眼睛落在了牆上的大紅囍字上,半晌,才誇獎地說:“還說淩亂,收拾得真不錯呢!”